長眉神色說不出的平靜,一雙深陷下去顯得異常深沉的眼睛,緊緊盯著楚歡,而這一刻,祁宏再是沉得住氣,卻也不禁微微色變,白瞎子亦是雙拳握起。
楚歡心中雖然吃驚,但卻顯得異常鎮定,如同石頭般站在那里,并不動彈。
祁宏忍不住道:“你在和誰說話?”
長眉淡淡笑道:“自然是在與楚駙馬說話,從一開始,貧僧就一直在與楚駙馬說話,只可惜楚駙馬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他瞥了祁宏一眼,淡淡道:“施主還不趕快給楚駙馬讓座?”
楚歡深吸了一口氣。
他本以為長眉還只是在試探,但是這句話說出來,那就證明對方確實已經看破了自己,他心中確實很為驚訝,他只覺得祁宏表現的很不錯,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綻,竟然讓這長眉和尚看出了破綻。
事到如今,楚歡知道沒有必要再裝神弄鬼,更知道形勢不容樂觀,本以為就算沒有掌握主動,至少沒有處于被動,可是長眉輕而易舉識破自己,卻是讓他瞬間陷入被動之中。
他扯下了蒙住臉頰的面巾,臉上竟然還笑得出來,緩緩走上前來,笑呵呵地道:“大師果然是慧眼如炬,想必大師并不介意這樣的小玩笑?”
他本是做好突然出手的準備,但是此刻對方有防備,原先的想法便難以實現,此時卻是希望虛與委蛇,再尋機會突然出手。
祁宏見果然被識破,自然裝不下去,心中茫然,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錯,見楚歡過來,只能起身來,臉上帶著歉然之色,只以為定是自己露出破綻,被長眉看出來。
白瞎子跟在楚歡身邊,全神戒備,他見情勢如此,表面看上去雙方倒還客氣,但是殺機四伏,雙方每一秒都有可能出手,生死相搏。
白瞎子雖然練過幾年武功,也曾做過山賊,干過打家劫舍的沒本錢買賣,更是殺過人,可是真要論其武功,也只是平平而已,如果說群毆或者在沙場上兩軍對陣,他有的是血腥和勇氣拼殺,但是這種對陣,實在不是他所長。
他已經打定主意,既然已經發展到這個樣子,待會兒動起手來,實在沒法子,只能拼死護住楚歡,哪怕是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要楚歡能全身而退,白瞎子相信楚歡定能善待自己的家人。
楚歡步伐沉穩,倒是大刺刺坐了下去,旁邊珍妮絲和布蘭茜瞧見,都是正大了眼睛,圓溜溜的眼睛楚楚動人,她們現在也感覺到這密室之中實在是很為怪異,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打量楚歡,見到楚歡臉上笑容柔和,而且長相雖然算不得英俊,卻給人一種很樸實的感覺,瞧來瞧去,這密室之中,似乎就只有楚歡看著順眼。
“楚駙馬英雄年少,貧僧有禮了!”見楚歡坐下,長眉合十道:“卻不知駙馬意下如何?”
楚歡靠坐在椅子上,含笑道:“大師手下前去相請,楚歡也不知到底是何人要請楚某過來,所以這才冒昧打擾,大師應該是不會見怪的。”
長眉笑了一笑,他現在并無心情與楚歡多說廢話,只想楚歡盡快將真言交出。
“大師慧眼如炬,不過楚歡有些疑惑,不知楚某這小小的玩笑,大師是如何看出來的?”
長眉微微一笑,看了祁宏一眼,緩緩道:“其實這位施主從袋子中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楚駙馬開的玩笑。”
“哦?”楚歡奇道:“大師難道以前見過我?”
“并無見過。”長眉搖頭道:“只是貧僧生恐請不到駙馬大駕光臨,所以派人前去相請之時,帶去了兩根蠟燭,紅燭之中,含有紫蘭馨!”
楚歡皺起眉頭。
“紫蘭馨的毒性,駙馬爺或許有所不知。”長眉道:“只要聞到紫蘭馨的味道,那么至少在四個時辰之內,全身無法動彈。”
楚歡陡然間恍然大悟,明白過來。
如果按照正常來說,中了紫蘭馨的毒,只怕到了天亮的時候,都不能動彈,可是祁宏從袋子之中出來之后,立刻能夠站起,只這一樁,便即會讓長眉察覺。
楚歡暗叫慚愧,其實古薩大妃之前已經說過紅燭之中是紫蘭馨,甚至提過中了紫蘭馨的毒,有幾個時辰無法動彈,楚歡當時卻是聽在耳中,但是后來卻疏忽,這才露出了巨大的破綻。
祁宏既然能動,長眉自然知道派去之人必定被察覺,也會想到楚歡有可能將計就計深入虎穴,只是對方卻能辨別出祁宏是假,還真是不簡單。
長眉卻似乎看出楚歡心思,笑道:“駙馬與這位施主身形相仿,而且自始至終,楚大人身體動也沒有動一下,沉著冷靜,讓貧僧只能懷疑,這位施主是駙馬開的一個小玩笑。”
楚歡哈哈笑道:“見笑了。”
“駙馬既然到來,貧僧歡迎之至。方才貧僧所言,駙馬當然明白,我明里是向這位施主所言,但實際上卻是向駙馬所言,貧僧的至誠之心,駙馬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還請駙馬賜下真言,這兩位姑娘和所有的財物,盡歸楚駙馬所有!”
布蘭茜顯然比珍妮絲膽子更大一些,再一次道:“我們不是貨物,你不可以將我們與那些貨物相提并論,我們要回家…!”
“蹭!”
勁風響起,一根鐵杖已經橫在布蘭茜面前,油燈之下,鐵杖泛著冰冷的光芒,布蘭茜委屈不已,卻終究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只是那眼圈兒已經泛紅,深藍色的眼眸子顫動,一瞬間便流下委屈的淚水來。
楚歡瞧了那鐵杖斗笠人一眼,搖頭嘆道:“大師是出家人,大師身邊的人,手持兇器倒也罷了,卻在本駙馬面前擅動兵器,卻不知大師這是讓他們做給本駙馬看嗎?”
長眉搖頭道:“駙馬不必誤會!”
“既然不是做給我看,在我面前揮動兵器,這是什么意思?”楚歡臉上現出不悅之色:“方才這兩位姑娘說的對,咱們既然是坐下談事情,必要的禮貌還是要懂的,這正題還沒有開始談,先動刀兵,大師,不客氣地說,我很不開心。”
長眉鎖眉道:“他只是不想讓人打擾貧僧與駙馬的談話。”
“結果卻恰恰相反。”楚歡嘆道:“本來面對財寶和美人,本駙馬還真有談下去的興趣,可是這兵器在本駙馬面前晃來晃去,本駙馬的雅興全消。”
長眉淡淡笑道:“那駙馬想怎樣?”
楚歡靠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抬起手,看著自己粗糙的五指,就似乎是在欣賞美玉一般,悠然道:“本駙馬是秦國的使臣,在秦國大小也是個官員,不瞞大師說,本駙馬的脾氣一向不是很好,在秦國的時候,但有人讓本駙馬不開心,想要讓本駙馬原諒,都會自己抽自己五六十個嘴巴子…呵呵,這是本駙馬養成的壞毛病,不是什么好習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改掉。”
長眉有求于楚歡,卻是很快便道:“抽自己二十個嘴巴子!”
那鐵杖斗笠人一怔,長眉已經扭過頭,看著他,那人惡狠狠地瞪了楚歡一眼,但是長眉有令,不敢不從,將手中鐵杖遞給身邊同伴,隨即抬起兩只手,二話不說,當著眾人面,便即左一下右一下開始抽自己的嘴巴子。
“啪啪啪!”
聲音頗為響亮,楚歡卻皺起眉頭,淡淡道:“大師,他似乎沒有吃飽飯,我那些部下的力氣,比他要大的多了!”
長眉面不改色,淡淡道:“響亮一點!”
斗笠人無可奈何,更是加重力氣,聲音更加清脆響亮,密室之中,那巴掌聲不絕,只是幾下子,那人兩邊臉上便已經出現手指痕跡,照這樣抽打下去,真要打上五六十個嘴巴子,就算不將門牙打落,這臉龐要被打腫卻是免不了的事情。
珍妮絲和布蘭茜兩個西域俏佳人本來是滿腹委屈,兩名鐵杖人對她們動輒給以顏色,讓兩個小姑娘十分的害怕,就似乎這兩人是地獄餓鬼一樣,可是此刻見到這斗笠人自己抽打自己的嘴巴子,而且臉上很快被打紅,只覺得心中的滿腹委屈在瞬間便即消失,都以為楚歡這是故意為自己出氣,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激,都是瞧向楚歡,此時發覺楚歡果真是這密室之中最英俊最善良的男人。
這種時候,危機四伏,楚歡當然沒有心情為兩個姑娘打抱不平,他實際上就是借此機會,故意激起對方的憤怒,讓對方的心神亂起來,楚歡與人對敵,知道有時候心境的重要性,一旦對方因為憤怒而心神不靜,在出手的時候往往勇悍有余而謹慎不足,最易露出破綻。
這一場生死廝殺,在楚歡看來,那是難以避免,能夠事先讓他們心態失衡,廝殺起來,對自己這邊自然是大大有利。
那抽打自己的鐵杖人雖然不得不服從命令,可是雙目卻已經顯出掩飾不住的憤怒之色,那憤怒之色越重,楚歡看在眼中,便越是滿意。
“駙馬,不知現在是否可以回答貧僧的話?”長眉盯著楚歡道。
楚歡當然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很直接地道:“諾距羅在哪里?”
長眉竟似乎預料到楚歡會問這個問題,含笑道:“駙馬想要見到諾距羅?”
“他在這里?”
“只要駙馬能將真言告知,貧僧除了將這里的東西都交給駙馬,諾距羅也可以讓駙馬帶走!”
“他在哪里?”
“駙馬告知真言,他就會出現。”
“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你手里。”楚歡淡淡道:“沒有見到人之前,一切都不必談。”
“駙馬似乎得寸進尺了。”長眉嘆道:“貧僧已經處處顯出誠意,可是駙馬到現在并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道理很簡單,對我而言,財物和美人可有可無。”楚歡不假辭色道:“但是鬼大師的真言,大師卻是夢寐以求,所以相比而言,我談判的籌碼比你要高,如果大師不介意,請先帶出諾距羅,如果確定諾距羅在你手中,本駙馬還有心情和你繼續談下去。”
此時旁邊依然是“啪啪啪”的抽打臉龐聲音,鐵杖人的力氣很大,所以他兩邊的臉龐,此時已經開始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