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射在右翅峰上,楚歡此時正與摩訶藏坐在山峰平坦的石地上,嚼咬著干巴巴的風干肉脯,肉脯的味道實在很一般,但是卻足以讓肚子吃飽。
就著烈酒吃肉脯,摩訶藏輕聲笑道:“兄弟,我一直沒有想到,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竟然是你陪在我身邊。我摩訶藏這一生沒有幾個好朋友,但是卻與你肝膽相照,等到我除掉摩訶羅,回到青羅城,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
楚歡含笑道:“大王子,如果真是將我當成兄弟,就不必說什么報答。而且楚歡雖然跟在大王子身邊,卻也沒有幫上什么忙,實在慚愧的很。”
“如何沒有幫忙?”摩訶藏立刻道:“退到黑山固守,不正是好兄弟你的建議?如果不是你,古拉沁若與摩訶羅的兵馬正面交鋒,此刻只怕已經潰敗了。”
楚歡飲了一口酒,雖然草原上的夜晚十分的寒冷,但是烈酒流淌進身體內,全身上下卻是十分的溫暖,搖頭道:“即使沒有楚歡的建議,大王子也不會與摩訶羅正面交鋒,這場交戰,大王子應該早就心有對策吧?”
摩訶藏瞧著楚歡,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轉換話題道:“楚兄弟,你說你們秦國的兵馬與我大西梁的兵馬相比,誰強誰弱?”
楚歡搖頭道:“這個問題不會有絕對的答案。”
摩訶藏笑道:“好兄弟,你莫怪我,不過秦國的兵馬真要與我大西梁相比,還是差距不少。”
“西梁今日有兵占西北的巔峰,但大王子想必也沒有忘記,數年之前,秦國風寒笑大將軍在世的時候,他麾下的十三太保可是將西梁幾千鐵騎追趕的狼狽而逃,這要比起來,是否說你們西梁勇士不堪一擊呢?”楚歡含笑問道。
摩訶藏本來神情淡定,此時卻有些尷尬,但卻帶著欽佩之色道:“那是我西梁最大的恥辱,只可惜那樣的恥辱畢竟鮮見,你們秦國也只有十三太保,沒有十三萬太保!”隨即搖頭嘆道:“秦國十三太保的事跡,在我西梁也是眾所周知,當初我聽聞此事,并不憎惡這十三太保,反倒是真心佩服,只可惜十三太保如今已經是過往云煙,不復存在,否則摩訶藏真想與他們一較高低!”
楚歡淡然道:“如果不是貴國趁他們出關巡查,在常天谷設下埋伏,大王子未必沒有機會與他們一戰,只可惜…不過楚歡也能明白,當時你們西梁上下被十三太保嚇得魂飛魄散,已經沒有膽量正面應敵,所以才會暗中埋伏…!”
摩訶藏神情本來只是有些尷尬,但此刻卻已經皺起眉頭,臉色甚至有些鐵青,似乎是在壓制自己心中的怒火,將手中的半塊肉脯丟在地上,道:“楚兄弟,在你眼中,我大西梁難道是偷偷摸摸之輩?”冷笑道:“我也聽過謠言,十三太保是被我西梁設下埋伏所害,只是那都是無稽之談…!”
楚歡神情倒也十分淡定,笑道:“大王子也不必生氣,空穴來風雖然無稽,但是也不會完全是憑空杜撰。”凝視摩訶藏,問道:“莫非大王子以為十三太保之死與你們西梁毫無干系?”
摩訶藏握拳道:“楚兄弟,有些心里話,我不瞞你。十三太保給我大西梁帶來了巨大的恥辱,我大西梁上下自然都想置他們于死地。我摩訶藏不厭恨他們,并不代表我不想讓他們死。只是如果真要讓他們死,我愿意在戰場上用馬刀親手砍下他們的脖子,卻不會暗中下黑手!”
楚歡皺起眉頭,隨即輕嘆道:“大王子乃是草原上的勇士,或許不會暗中下手,但是這并不表示你們西梁全都如此。貴國不是還有大輪臺嗎?大王子自稱大輪臺可以與我秦國神衣衛相媲美,那么大王子就該明白,我秦國神衣衛做的事情,都不為人所知,大輪臺所做的事情,想必大王子也不會清楚多少吧?”
“大輪臺?”摩訶藏皺眉,正想說什么,便在此時,卻聽到腳步聲響,卓顏倫已經匆匆而來,顯得頗有些緊張,“大王子,楚副使所料不差,摩訶金剛果真分兵迂回,要繞到鷹首峰背后去。”
摩訶藏聽卓顏倫這般說,再也顧不得談十三太保之事,一把抓住楚歡手臂,興奮道:“楚兄弟,你當真是聰明,竟然料中他們要分兵偷襲!”
“楚歡只是提醒大王子提防而已。”楚歡道:“想不到摩訶金剛竟果真這樣做了。”
摩訶藏道:“如此看來,摩訶金剛倒也不是全無頭腦。”
卓顏倫靠近道:“派出的探子一直在那邊觀察動靜,就在不久前,果然見到一大隊人馬悄無聲息地迂回過去,他們都是慢行,而且顯然有所準備,馬匹都沒有發出聲音,如果不是楚副使讓咱們派人去查看,還真要被他們悄無聲息繞過去。”
摩訶藏看著楚歡,問道:“楚兄弟,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大王子,就怕他們不這樣做,既然真的這樣做了,那就是一塊大肥肉。”楚歡笑道:“卓顏族長不是正愁無法對鷹首峰給予幫助嗎?這下正好,他們既然將肥肉送上口,咱們沒有不吃的道理。”低聲向摩訶藏說了幾句話,摩訶藏雙拳握起,眼中顯出冷厲光芒。
努哆吉現在心情很激動,他已經帶著一千五百人繞過了右翅峰,而且盡可能地保持寂靜往鷹首峰后方移動過去。
這道計策是他所獻,摩訶金剛更是讓他親自領兵從敵后偷襲,他覺得這是自己真正建功立業的機會,只要這一次順利得手,不但出謀劃策是自己,而且親自帶兵行動也是自己,這可是兩份功勞,他只覺得此戰過后,自己必將成為此戰中最耀眼的人物。
努哆吉帶著部下大迂回,繞到了鷹首峰正后方,此時已經將近深夜,四下里一片寂靜,距離鷹首峰有數里之遙,那邊一片肅靜,努哆吉是個謹慎的人,當下派出幾人摸近過去,看看動靜。
沒過多久,派出的人回來稟報,鷹首峰背后一片寂靜,只稀稀落落看到極少數的人影,防守顯然是十分的薄弱,而且最緊要的是,鷹首峰后面的屏障似乎比起正面也要薄弱一些。
努哆吉心下大喜,看來自己果然是西梁將領中少有的智將,竟然想出了這樣一個絕妙的計策,他令全軍暫且歇息,做好準備,等到正面摩訶金剛發起進攻,前方打到激烈的時候,再從背面悄無聲息地摸到上山去,他腦中現在甚至已經想著不久之后的圖畫,自己站在鷹首峰上,將金色鷹首旗插在峰頂,而摩訶藏被自己親手綁縛,意氣風發,萬人敬仰。
努哆吉雙目死死盯著鷹首峰那邊,他身后的將士也都是屏住呼吸,遙望著月光下如同洪荒古獸一般匍匐在大地上的鷹首峰。
不知過了多久,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從前方隱隱傳過來,努哆吉神情一震,臉上顯出興奮之色,身邊將領已經激動道:“千夫長,前面已經開始進攻了…!”
“不要急!”努哆吉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激動,“等古拉沁人的注意力全都移過去,咱們不用急,不用急…!”說話之間,卻已經伸手到腰間,握住戰刀,輕輕拔出來,身邊眾人見他拔刀,也都緩緩拔刀,一時間四下里都是緩緩拔刀之聲。
廝殺聲,慘叫聲,呼喝聲隨著夜風傳過來,努哆吉終于按捺不住,沉聲傳令:“列隊前行,屈下身體,不要發出任何的動靜…!”
一千五百名兵士都已經徒步屈身,在努哆吉的帶領下,緩緩往鷹首峰移動過去,移動的并不快,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夜風吹過,這一隊塔里克武士就如同黑夜下的幽靈一般,好不容易摸到山腳,前方雖然殺聲震天,但是鷹首山后面卻是一片死寂,鷹首山的注意力,倒似乎真的都移動到前面去了。
努哆吉倒還是十分謹慎,打出手勢,收拾擴散開去,一千五百多名兵士便匍匐在山腳下,并沒有立刻上山,努哆吉再次派人上去查看,兩名塔里克武士如同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地爬上去,竟是順利抵摸到了第一層屏障處。
努哆吉借著月光看著山上,竟是看到那兩人翻上了石壁,跳到了石壁之后,很快,就見一道身影從石壁后面站起,向山下揮了揮手。
努哆吉心下大定,那兩人竟然能夠翻過屏障不被發現,如此看來,古拉沁人竟真的疏忽了這邊,這邊的防守兵力之薄弱,比之努哆吉預料的還要少。
前面的戰況十分激烈,努哆吉知道,早一刻攻上山頭,戰事就早一刻結束,塔里克武士的傷亡也就會減少許多。
他一揮手,一千五百兵士已經開始往山上攀爬,這些兵士訓練有素,攀爬之時,也是極其小心,避免驚動山上的古拉沁人。
努哆吉緊握戰刀,眼瞅著距離第一道屏障越來越近,忽聽得“噗”的一聲響,身邊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努哆吉一驚之間,猛然間卻聽到古怪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他抬起頭,驚駭之下,已經借著月光瞧見,從空中俯沖而下一片黑壓壓的幕布,那是箭雨。
只是瞬間,無數的慘叫聲響起,慘叫聲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箭雨竟然從第一道屏障傾瀉而下,毫無征兆的,對努哆吉來說,就如同晴天霹靂。
先前本以為鷹首峰背后防守薄弱,但是此刻卻驚駭發現,這里的防守不但不弱,其箭勢之犀利,壓得人根本抬不起頭來。
對方就似乎是等待已久,專門挖下陷阱等著敵人跳進去,努哆吉本以為自己是獵手,但是只瞬間,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獵物。
他怒喝著,讓自己的部下沖上去,但是面對對方犀利的箭雨,根本無法前進,這一千五百人,本就是要趁對方不備打個偷襲,如今被對方反埋伏,戰術就等如完全崩盤,努哆吉又急又恨,聽著耳邊連續不絕的慘叫聲,知道僅憑這一千多人,在被對方發現意圖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沖上山,當下只能下令撤退。
軍令一下,塔里克武士們紛紛后撤,有的退的急了,一個不小心便即滾落下山,山上的箭雨不絕,努哆吉好不容易退到山腳,大叫著往馬群的地方奔回去,跑出一段距離,忽聽得前方傳來陣陣馬蹄聲,月光之下,瞧見迎面過來鋪天蓋地的騎兵,馬刀已經舉起,在月光下寒光閃閃,努哆吉吃驚之間,那群騎兵已經馳到跟前,一柄雪亮的馬刀已經照著努哆吉的腦袋砍了下來。
黑水河自西向東蜿蜒流淌,這是朱拉部族的發源地,依靠著這條河流,朱拉部族在這片地區已經生活了太久。
在被西梁摩訶王族征服之前,朱拉部族也曾有過榮耀的歲月,他們曾經一度占據了古拉沁草原的大片地區,讓古拉沁草原在自己的戰刀下顫抖。
但是古往今來,興衰往復,古拉沁人從來不曾真正屈服于朱拉部族,他們始終與朱拉部族殊死相爭,在被西梁吞并之前,朱拉部族控制的古拉沁大片地區都已經被古拉沁人收復,而古拉沁人更是鐵騎侵襲,攻向黑水河畔。
這兩大部族從來都是兵戎相見,當年古拉沁數萬鐵騎殺進黑水河畔,朱拉部族損失慘重,甚至面臨被迫撤離黑水河畔的局面,就在那個時候,西梁摩訶王族忽然也趁機發兵征討,朱拉部族面對兩大強敵,最終選擇了向西梁摩訶一族臣服,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選擇,雖然讓朱拉部族從此成了摩訶王族的臣服,卻也讓古拉沁人不得不在摩訶王族的壓力下退出黑水河畔,返回古拉沁草原。
再后來西梁摩訶族征討古拉沁草原的戰爭中,朱拉部族甘為先鋒,戰刀上沾滿了古拉沁人的鮮血。
朱拉與古拉沁即使在中都成為西梁的一份子,但是雙方的仇恨,從來不曾削減。
位于黑水河畔西北部的完離部族,是朱拉部族的其中一支,族長完離普此時正在自己的大帳之內與族中的幾名長者飲酒。
帳內一片歡聲笑語。
此番朱拉部族集結上萬兵馬,氣勢洶洶殺向古拉沁,黑水河畔各部族只覺得這一次定能一吐心中多少年積壓下來的怨氣。
“族長,咱們完離部族此番貢獻了一千五百多人,等到戰事結束,咱們完離是不是能得到大片的土地?”一人醉醺醺地問道:“土地上的古拉沁人,是否都會變成咱們的奴隸?”
完離普此時也是酩酊大醉,在帳內燈火的照耀下,他那紅色的臉膛滿是興奮之色,得意道:“除了朱拉一族,咱們完離部族出動的人馬最多,大族長已經承諾過,戰后論功,誰獻出的人馬最多,得到的封賞也最多。小王子也已經承諾,等到剿滅古拉沁之后,我們朱拉部族就會得到古拉沁一大片土地,大族長素來賞罰分明,咱們完離部這次盡心盡力,大族長也一定不會虧待我們的。”向著那人笑道:“你急著想要前往古拉沁,肯定不是為了那里的牛羊,一定是為了古拉沁那些難以馴服的母馬吧?”
眾人一陣哄笑,那人已經大笑道:“我要用我的馬鞭讓古拉沁的男人知道我們朱拉人的強悍,我也要讓古拉沁那些母馬一樣的女人,在我的胯下被我馴服!”
“蘇提烈,你現在還能翹起來嗎?”旁邊有人逗道:“古拉沁的女人可都是強悍的很,聽說索要無度,你的身體可別毀在古拉沁女人的胯下!”
“放屁!”蘇提烈叫道:“你們等著,到時候我要讓你們看著,古拉沁的女人都要在我的身下哭泣…!”他兩只手扒在臉上,故作哭泣之聲,四下里又是一片大笑,忽聽得外面隱隱傳來撕心裂肺的凄慘叫聲,帶著驚恐的哭喊之聲,一名醉意熏熏的家伙大笑道:“蘇提烈,你瞧瞧,外面已經有哭聲…!”忽然間覺得不對勁,失聲道:“那是哭聲…哪里來的馬蹄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