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從使團的帳內發出,楚歡以最快的速度向事發地點趕過去,而且奔行之間,已經厲聲叫道:“所有人各守其位,不要亂!”
聲音發出點,是文官所在的一處帳篷,楚歡趕到時,只見帳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見到楚歡到來,已經有人道:“楚副使,文大人出事了!”
楚歡掀帳入內,只見里面已經有三四人,地上卻躺著一名文官,此人口吐白沫,此刻正在地上抽搐,旁邊幾人都是又驚又怕,束手無策。
“出了何事?”楚歡見狀,也有些吃驚。
一人驚慌道:“副使大人,下官與文大人同住一個帳篷,本來文大人早早就歇下,可是剛才我聽到他這邊發出古怪聲音,看了過來,就發現他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此刻從帳外又進來幾人,薛懷安當先而入,見此情景,吃驚道:“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那文大人此時抽搐的動靜已經小下來,但是口中的白沫還是向外冒,乍一看去,倒似乎像是中了毒。
楚歡蹲在旁邊,伸手翻了翻文大人的眼皮子,發現他的眼眸子暗淡無光,皺起眉頭來,陡然間竟是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使團雖然三百多號人,但是竟沒有配備大夫過來。
“楚大爺,這邊有情況嗎?”又一人掀帳而入,卻是駱駝客邱英豪,看到躺在地上的文大人,邱英豪皺起眉頭,迅速上來,二話不說摘下腰間的水袋子,伸手掐住文大人的嘴巴,硬是往他嘴里灌了幾口水,文大人咳嗽起來,身體劇烈顫動,邱英豪隨即又抬起手,在文大人胸口不輕不重打了兩拳,文大人口中頓時連著泡沫噴出幾口水來,依然是神志恍惚,但是很快,整個人便安靜下來,不再動彈。
邱英豪站起身來,楚歡立刻問道:“邱當家,這是?”
“他走不了了。”邱英豪肅然道:“楚大爺,進沙漠之前,我就說過,你們中間,恐怕會有一些人撐不下去。這才剛剛進沙漠,這位大人就已經不行了。”
“不行了?”薛懷安變色道:“難道…!”
不等他說完,邱英豪已經搖頭道:“你放心,暫時還沒有性命之危。”頓了頓,才緩緩道:“白天太熱,晚上又太寒,這一冷一熱,身體只要差一些,馬上就頂不住。這位大人體質很弱,如果繼續走下去,恐怕真的要將性命丟在沙漠里。”
楚歡皺眉道:“有如此嚴重?”
邱英豪道:“楚大爺,說句不客氣的話,這位大人從前只怕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山珍海味、綾羅綢緞雖然是好生活,但是好生活過的太多了,這苦日子就難以適應了。”
文大人細皮嫩肉,顯然出使之前沒有虧待過自己,今日剛剛進沙漠,立刻就受不住。
薛懷安急道:“那現在怎么辦?”
“讓人送他回頭。”邱英豪將水袋子別在腰上,“否則還沒走出沙漠,他就要死在沙漠里。”
薛懷安猶豫道:“送他回去?”
“剛進沙漠,路途還不遠,倒也來得及。”邱英豪道:“等他醒轉過來,派幾個人送他回去,現在落雁鎮歇息幾日。”
薛懷安看向楚歡,楚歡微一沉吟,終于道:“薛大人,看來文大人是確實不行了,安排幾個人送他回去吧!”
薛懷安心中無奈,點了點頭,他此刻甚至都想文大人就是自己,若是此刻返回,他求之不得。
楚歡出了帳篷,軒轅勝才已經趕過來,當下楚歡便與軒轅勝才商議,讓他調出幾名兵士,等到文大人醒轉之后,盡速掉頭返回。
經此一事,使團上下都是心中有些惶恐,這才剛進入沙漠,文大人差點就因為氣候的不適應丟了性命,好在及時發現,此刻回頭來得及,但是如果深入沙漠之后,還有其他人出現這種狀況,那便是連回頭也來不及了。
文大人是在黎明前夕才醒過來,軒轅勝才安排了五名兵士,護送文大人返回,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薛懷安等幾名文官都希望文大人就是自己。
收起營帳,隊伍繼續進發。
因為有了頭一日的遭遇,使團上下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沙漠中的酷暑會是怎樣一個狀況。
這一日依然是烈日照著沙漠,沙漠烤著隊伍,熾熱程度似乎比頭一日還要嚴重,有些人受不住,連連飲水止渴,楚歡發現之后,立刻通令上下,攜帶的清水,必須嚴格控制,不得隨意飲用。
楚歡雖然對沙漠并不是十分熟悉,但是有一點他卻十分清楚,在沙漠之中,什么東西都比不上水重要,雖然隊伍攜帶了不少的清水,但是究竟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穿過沙漠,那是誰也沒有底的事情,如果此刻就開始放量飲用,不加控制,很有可能還沒有走出沙漠,就會面臨缺水的危險。
在這樣酷熱的沙漠之中,只要一日缺水,就會人困體乏,若是兩日缺水,很多人就恐怕無法堅持下去。
在茫茫沙漠之中,無論看向什么地方,都是黃沙漫天。
很快,許多人都產生了一種視覺疲勞,心煩意亂起來,走過一道沙丘,后面又是一道沙丘,整個隊伍在浩瀚沙漠中,如同滄海一粟,毫不起眼,行走于沙漠之中,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在那熾熱的溫度之中,總讓人有一種透不過起來的感覺。
烈日照耀下,哪怕是身體強健的近衛軍兵士,也感覺暈暈沉沉,頭兩天還好,當在沙漠行走到第三天的時候,許多人都感覺自己的雙腿似乎灌了鉛一般,每走一步都是十分的沉重,軟綿綿的沙地,反倒是耗費了眾人更多的體力。
薛懷安第三日的時候,實在是撐不住,找來楚歡,私下里商議,無論如何他也走不動,只能騎馬而行。
楚歡也看得出來,薛懷安這倒不是想要搞特殊,能夠撐著走三日,已經是到了極限,其他幾名文官一個個垂頭喪氣,看樣子也是支撐不了多久。
薛懷安是正使,他若走不了,整個使團也就走不了,楚歡叫來軒轅勝才,商議了一番,最后終是讓薛懷安騎馬而行。
水勇其實也已經堅持不下去。
這天正午歇息吃干糧的時候,他終是到得柳媚娘身邊,有氣無力輕聲問道:“柳姑娘,你…你確定那馬車里真的有人?”
三日下來,柳媚娘也已經是十分的疲憊,也沒有心情賣弄風情,只是反問道:“水大哥,若是里面無人,你說他們為何會舍得用兩頭駱駝拉那輛馬車?”
水勇坦胸坐在柳媚娘身邊,道:“柳姑娘,咱們還要一直跟下去嗎?什么時候動手?”
柳媚娘遙望著使團的隊伍,那邊人多勢眾,幽幽嘆道:“水大哥,媚娘不也正在煩惱這事兒嗎?你瞧他們那么多人,如果咱們輕易動手,不但救不出人,只怕連咱們自己也要卷進去。”透過黑紗,凝視水勇,“這一路上辛苦你了,水大哥,你是不是堅持不下去了?”
水勇見柳媚娘妙目看著自己,哪會承認自己要退縮,搖頭道:“柳姑娘,你放心,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跟著你走下去的。”
柳媚娘終是嫵媚一笑,輕聲道:“水大哥,你方才倒是提醒了我,這馬車之中,有人是肯定的,但是…但是究竟是不是我的親人,我現在卻也有些疑惑了!”
“啊?”水勇一怔,若是換做別人,他此刻只怕就要翻臉,連目標都不清楚,竟然一路艱苦跟著來,但是對柳媚娘,他卻發不出一絲脾氣,無奈道:“柳姑娘,那怎么辦?若里面真的不是你的親人,咱們豈不是白來了?”
“如果能看一看里面到底是誰就好了。”柳媚娘輕嘆道:“只可惜那馬車守護的太嚴,咱們根本沒有法子接近過去!”
水勇握了握拳頭,欲言又止。
柳媚娘輕聲道:“水大哥,你想說什么?”
水勇道:“柳姑娘,你說那些當兵的能不能靠近馬車?”
“水大哥的意思是?”
“能不能花些銀子收買一名當兵的。”水勇低聲道:“讓他靠近過去幫我們看看里面到底是誰?他們都是一伙人,只要能收買了人,應該就能知道馬車里究竟是誰?”
柳媚娘微一沉吟,搖頭道:“這樣太過冒險。如果收買不成,反會暴露了咱們的目的。”
水勇無奈道:“如此看來,咱們還是只有等下去。”
“只能等。”柳媚娘柔媚笑道:“不過一有機會,咱們就會立刻出手。水大哥,媚娘有個計劃,想要與你商議,你看成不成?”
水勇忙道:“柳姑娘,什么計劃?”
柳媚娘湊近水勇耳邊,吐氣如蘭,低聲訴說著什么。
水勇和柳媚娘在低聲說話,邱英豪卻站在一處沙丘上,望著馬家駱駝客一隊人,馬家駱駝客圍成一圈,正在吃干糧,自打上路,馬家駱駝客就不曾與使團和邱家駱駝客有絲毫接觸,形同陌人。
邱英豪望著端坐在沙地上的馬正義,若有所思,似乎在想著什么,片刻之后,終是靠近過去,馬家駱駝客眾人都瞧向他,邱英豪含笑拱了拱手,向馬正義道:“師兄,能否借一步說話?”
馬正義放下干糧,起身來,走到不遠處,邱英豪跟了過去,馬秀蓮站起身,遠遠望過去,見到邱英豪似乎正在說著什么,馬正義則是背負雙手,一動不動,那邊兩人在說著話,不過到底說些什么,誰都不清楚。
片刻之后,才見到邱英豪拱了拱手,轉身離去,馬正義則是背負雙手,在那邊站了片刻,隨即才緩步回來,馬秀蓮立刻問道:“爹,他說什么?”
馬正義并不理會,拿起沒有吃完的干糧,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