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仁聽羅世恒竟然當著自己的面公然狡辯,心中惱極,怒道:“也不必再審下去了,將這逆賊拉下去砍了。”
兩名神衣衛上前,喬明堂抬手道:“且慢。”走到瀛仁身邊,壓低聲音道:“殿下,羅世恒存心隱瞞,必有內幕,臣下擔心,若不能將之幕后揪出來,只怕…!”他臉上滿是憂慮之色。
在茂縣抓住羅世恒之后,瀛仁一行將之帶回云山府,瀛仁心中有顧慮,只擔心羅世恒將寶香樓的事情抖出來,對自己的聲譽將大有影響,他是想回到云山府后,讓神衣衛撬開羅世恒的牙齒。
但是這等行刺大事,回到云山府,卻不得不向已經在行轅等候的徐從陽交代。
瀛仁雖然時有頑劣,但這次茂縣一行,所遇之事非比尋常,瀛仁卻是不敢向徐從陽隱瞞,實際上也是想請教徐從陽接下來如何處理。
羅世恒固然行刺,但卻不是阿貓阿狗,那是一道指揮使,身份實在不低,事關重大,瀛仁冷靜下來之后,亦是覺得不可胡來。
徐從陽卻是第一時間便讓人將羅世恒交給刑部司審問,瀛仁雖然心中有些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
羅世恒在大堂之上極盡狡辯,這讓瀛仁更是怒火中燒,按照他現在的心思,還真是想一刀宰了羅世恒,免得鬧出更多的麻煩。
羅世恒見喬明堂悄聲細語,冷笑道:“喬總督,你也不必蠱惑殿下,你存的什么心思,還當本將不知道嗎?”
喬明堂冷視羅世恒,淡淡道:“你知道什么?”
羅世恒厲聲道:“本將知道你存心不良,但是本將不怕告訴你,冒犯殿下之罪,由本將一力承擔,你若是想從本將口中得到其他的話,牽扯到其他人身上,本將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大聲道:“本將乃是圣上欽封的西山道衛所軍指揮使,刑部司無權審問本將,你喬明堂也沒有這個資格。”
“老夫可有這資格?”旁邊又傳來一個聲音,卻見到徐從陽神色冷峻,背負雙手緩緩走出來。
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監察百官,莫說衛所軍指揮使,便是皇親國戚,一旦觸犯國法,那也是有資格審理。
羅世恒見到徐從陽出來,倒也不敢輕狂了,跪下去,恭敬道:“拜見大學士!”
徐從陽背負雙手,冷冷看著他,問道:“羅世恒,你的指揮使府已經被包圍,家人都已經被拘禁,本官再問你一句,你為何要行刺齊王殿下?”
羅世恒搖頭道:“大學士,方才末將之言,想必您都已經聽見,末將絕不敢行刺殿下,陰差陽錯,是末將失察冒犯。”
“你當真不招?”
“末將無話可招。”羅世恒抬頭道:“大學士大可以現在就讓人砍了末將的腦袋。末將冒犯殿下,本就罪該萬死。只是末將身居一道指揮使,沒有圣上旨意刑部批文,誰也不能輕易斬殺末將。至若末將家人,末將冒犯之罪,按照我大秦刑法,當不至于牽連到家人。”
徐從陽點頭道:“羅世恒,本官身為朝廷之臣,不會壞了綱法,已經寫了奏折快馬呈報京中。”
羅世恒道:“大學士公正廉明,末將感激不盡。”說完這句話,他雙唇緊閉,不再多說一個字。
徐從陽一揮手,兩名神衣衛上前,將羅世恒帶了下去。
瀛仁已經走過來,急道:“老師,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行刺大罪,怎會輕放?”徐從陽肅然道:“他說的不錯,他是圣上欽封的指揮使,即使有罪,卻也不能輕易處置,需要請奏圣上才是。”
喬明堂湊近過來,低聲道:“大學士,這羅世恒巧舌如簧,避重就輕…!”
“刑訊之事,不要急在一時。”徐從陽緩緩道:“羅世恒今日的態度,斗志十足,想要從他口中問出什么有用的東西,絕非易事。”
喬明堂道:“那接下來?”
“先滅其心,再開其口。”徐從陽肅然道:“心不滅,則口不開,心若滅,則口必開。”看著喬明堂,道:“喬總督,此事還要你多多費心。”
喬明堂似乎明白什么,微微點頭。
瀛仁卻聽得有些迷糊,徐從陽卻已經看向他,眼神十分嚴峻,瀛仁被這目光看得發毛,竟是低下頭去,片刻之后,才停徐從陽緩緩道:“殿下早些回行轅歇著吧。”頓了頓,又道:“殿下,臣已經請奏圣上,殿下受驚,當盡快返回京城休養,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瀛仁有些尷尬。
他在云山府幾次三番偷出行轅,這一次更是沒有對徐從陽告知便領人前往茂縣,自然是讓徐從陽大為光火。
只是君臣之名,讓徐從陽不好發怒,而徐從陽請旨讓瀛仁回京,自然是盛怒之下做出的反應。
“那老師何時回京?”瀛仁問道:“是與本王一同回京嗎?”
徐從陽搖頭道:“老臣尚有公務,殿下先行回京。”
瀛仁更是尷尬,看向喬明堂,道:“喬總督,本王想找你要一個人。”
喬明堂一怔,急忙拱手道:“殿下要誰?”
“楚歡!”瀛仁道:“楚歡此人有勇有謀,本王身邊正好缺一個護衛,能否將他調給本王。”
喬明堂忙道:“殿下,楚歡本就是大秦的臣子,更是殿下的臣子,殿下要用,那是他的福氣。只是…!”他微有些猶豫,畢竟到現在為止,他對楚歡的來歷還是十分模糊,如此人物交給瀛仁,若是出了差錯,自己只怕也要被連累。
“只是什么?”瀛仁還以為喬明堂不愿意,皺眉問道。
喬明堂忙道:“只是楚歡未必合適,禁衛軍中尚有勇武者,殿下若是準許,臣可推薦幾名強過楚歡者。”
瀛仁搖頭道:“不必了。本王就是要楚歡。”
喬明堂見瀛仁已經顯出不悅之色,不敢多言,忙道:“臣領命。”
徐從陽卻也不多說什么,只是道:“喬總督,羅世恒派人好好看押,莫要出了差錯。”這才與瀛仁出了刑部司衙門,喬明堂送至門外,看著徐從陽和瀛仁竟是登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轔轔,瀛仁見徐從陽神色有些憔悴,小心翼翼道:“老師,你…這次是學生沒有聽從教誨,才生出這事端,還請老師恕罪。”
他雖然是皇子,但是對徐從陽卻是畢恭畢敬。
徐從陽搖頭嘆道:“殿下,你可知道,你是帶了一個大麻煩回來。”
瀛仁一怔。
“若是在茂縣那邊,直接斬殺羅世恒倒也罷了,但是你既沒有斬殺他,便是一個大麻煩。”徐從陽搖頭道:“此人絕不可再碰了。”
瀛仁皺眉道:“學生也曾想過當場格殺,但是學生不覺得羅世恒真有膽子行刺本王,后面只怕還有其他的人與他勾結在一起,所以箱帶回來從他口中審訊一些東西出來…!”
徐從陽忍不住道:“糊涂。”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殿下,你要記著,羅世恒此番行刺,沒有任何人指使。”
瀛仁見徐從陽神情嚴峻,忍不住道:“老師,為何這樣說?”
徐從陽嘆道:“不是老臣要這樣說,而是殿下心里一定要這樣想。”壓低聲音道:“殿下,今日大堂之上,你本不該沖出去,更不該出面。”
瀛仁渾然不解。
“將羅世恒交給喬明堂,他們要如何審訊,那都是他們的事情,無論有無結果,殿下也不必去過問。”徐從陽輕聲道:“殿下,記著老臣的話,此番行刺,沒有誰指使羅世恒。”
瀛仁見徐從陽神情凝重,也不知道這老學士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老臣會盡快安排殿下回京。”徐從陽低聲道:“殿下回京之后,便借口此次被刺受驚,在宮中休養,若無他事,便不要與人接觸…!”說到這里,沉默片刻,終于道:“殿下,老臣前次送給你的《史記》你可讀完?”
瀛仁一陣尷尬,道:“那個…!”
徐從陽已經道:“殿下此番回京,便熟讀《史記》,老臣返京之后,會查驗殿下對《史記》的了解。殿下若是還能體諒老臣一片苦心,便讀上十遍八遍,相信殿下每一次讀過之后,必定會有不同的感悟。”
瀛仁感覺徐從陽今夜說話神神秘秘古古怪怪,有些藏頭露尾,但還是點頭道:“老師吩咐,學生自當遵從。”
徐從陽看起來十分疲倦,靠在車廂里,微閉雙眸,似乎已經睡著。
徐從陽與瀛仁尚未回到行轅,衛天青卻已經見到了喬明堂,將指揮使府的情況說了一遍,喬明堂端著茶杯,淡淡笑道:“讓人好生看著,不要走漏一人。”
衛天青小心翼翼問道:“大人,審訊羅世恒可有結果?”
喬明堂放下茶杯,冷笑道:“徐從陽撒手不問,將此事交到本官手中,本官又能如何?羅世恒當堂狡辯,咱們又不能定他的罪,此事卻只能往朝中稟報,羅世恒裝瘋賣傻,巧舌如簧,便是拖著等他主子來救。”
“行刺謀逆,實乃大罪,羅世恒再如何狡辯,那也脫不了罪。”衛天青肅然道:“齊王殿下作為人證,難道羅世恒還真的有本事逃脫?”
喬明堂淡淡笑道:“他自然是逃不了的。”沉吟片刻,搖頭嘆道:“只是若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未免可惜。”忽地笑道:“天青,坐下說話。”讓衛天青在自己身邊坐下,才笑道:“你跟著本官許多年,是本官心腹之人,禁衛軍統制的位置上,你也做了許多年,可想挪挪位置?”
衛天青一愣。
喬明堂忙笑道:“可莫誤會。你是本官最器重之人,本官可不會放你離開。”
衛天青小心翼翼道:“大人的意思是?”
“無論是否有人保他,羅世恒這指揮使的位置可是坐不成了。”喬明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個位置,也該換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