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香樓在云山府城大大有名,自然不難找,便是人生地不熟,在街上隨便找個人問一下,男人便會給你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而女人自然會顯出厭惡之色。
楚歡坐在馬車之中,行到寶香樓所在的街道,便已經感受到了這里的熱鬧氣氛,行人如云,馬車如同過江之鯉,楚歡所乘馬車也不過是眾多馬車中不起眼的一個而已。
寶香樓外面竟然圍著矮墻,花樹繽紛,竟然還有著典雅的院落,大門敞開,門前掛著大紅燈籠,透著一股子熱鬧的喜氣。
門頭是黑漆金地兒的匾額,上面書著“寶香樓”三字,這字跡倒似出自女子手筆,委婉秀氣。
只看它前面矮墻的長度,便知道這寶香樓占地之廣,客人們的馬車行到門前,便有樓子里的龜公跑上來殷勤掀開簾子,從馬車下來的,十有八九都是錦衣綢繡的富貴之人,這些客人下了馬車,馬車便會徑自離開,找個地兒暫時歇下。
車如馬龍,瀛仁這馬車排著隊,終于到得門前,早有龜公跑上來幫著掀簾子,瀛仁這才與楚歡下了馬車,想了想,吩咐另外三名隨從和馬夫先行找個地兒歇下,卻是讓孫德勝和馮午馬也一起跟著。
他畢竟是金貴之身,身邊總要有一名護衛跟隨。
寶香樓今夜的客人都是身著華服,不少人都是頭戴正冠,瀛仁初次來這種地方,很不熟悉,顯得有些緊張,馮午馬則是不理天下事,只是跟在瀛仁的身邊,而孫德勝膽子也實在不大,縮在瀛仁的身后,這當口,卻只能讓楚歡走在前面。
楚歡無奈,領著幾人上前,門前卻站著一個彪形大漢,這天氣還涼,可是這大漢也不知是真的身體好還是在這里故作威風,穿著短衫,竟然敞開了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來,見到楚歡過來,問道:“幾位爺?”
楚歡道:“四位!”
“一位二十兩,四位八十兩!”壯漢笑道:“入門銀子,謝幾位爺賞!”
楚歡一怔,他倒真沒有想到進樓子還要收入門銀子,更沒有想到入門銀子竟然這般貴,二十兩銀子,足夠一些人家生活一年了。
瀛仁已經使眼色,孫德勝有些肉疼地掏出了八十兩銀子遞過去,壯漢接過銀子,躬了躬身子,笑道:“謝幾位爺賞,四位爺請進!”
楚歡心中嘆氣,這入門就花了八十兩銀子,真不知道進了門,今夜要花去多少銀子,怪不得今日前來的都是華服錦衣,這一般人還真是沒有這等財力進來。
楚歡這才率先進入寶香樓,一進門兒,卻是一個闊大的天井,院子當中,卻已經擺了不下五十張桌子,密密麻麻,面積極為空闊,也可見這寶香樓財力之強。
天井上房的二樓三樓都是一圈兒的小房子,每間每戶看起來都不小,門口都掛著牌子,二樓三樓加起來竟是有四五十位姑娘,而一樓則是廳堂,平日里姑娘們都會在一樓的廳堂招來送往,賣弄風情,客人看中便會跟著往掛著牌子的屋子里去,這是最普通的娼寮,在這寶香樓的后院,則是另有高雅的獨居院落,那才是真正的當紅姑娘的溫柔巷,檔次比這前面樓里的姑娘要高出許多,而待遇也會高出許多。
其實這種大樓子里的姑娘們私下競爭是十分激烈,前院的姑娘一旦紅起來,隨時都可能住進后院獨居小院,而后院的紅姑娘,一旦人氣消失或者開始色衰甚至是身體抱病,那么很快就會被從后院掃出來,給別的姑娘騰出位置來。
對于樓子里的老鴇和后臺來說,一切都是銀子為重,樓子里的任何一個姑娘,都會被他們榨干最后一滴血,當無利可圖的時候,姑娘們的遭遇便將凄慘不堪,甚至活的連狗都不如。
無數姑娘在當紅時被樓子捧在手心當做寶貝一樣,只是花無百日紅,大多數姑娘最后的下場都是十分的悲慘。
幾十張桌子密密麻麻擺著,而廊下還有兩圈椅子,都可以坐人。
樓里四周都掛著大紅燈籠,將整個院子照的紅彤彤一片,里面的布置也都是十分的華麗講究,可是再華麗的裝飾,也比不上這里面的女人。
二樓三樓的欄桿邊上,一群姑娘倚在欄桿上,花枝招展,爭奇斗艷,讓人目不暇接,這些姑娘們今日只能待在各自房間的前面,倚在欄桿觀看,鶯鶯燕燕,紅花翠柳,燕瘦環肥,當真是人間天堂。
在天井的一塊空地上,卻已經搭起了臺子,裝點的十分花俏,這便是“選花臺”,選花臺左右,各有一張長桌子,桌子后面都是一排椅子,暫時卻都是空著。
楚歡四人進來之后,人群中一個穿著淺紫色衣衫的中年婦人扭著腰迎上來,四十多歲年紀,皮膚白白嫩嫩,臉上雖然有些細微的皺紋,但一雙靈活的媚目秋波蕩漾,仍頗具動人的風韻,當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這婦人笑嘻嘻迎上來,手中香帕一抖,“喲,幾位爺,瞧著面生,以前可沒見過,今兒個認個臉,以后常走動,奴家是清秋館的海棠春,今兒晚上幾位爺在這里好好樂一樂,奴家現在這里給幾位爺道喜,恭喜幾位爺能夠抱得花魁!”
楚歡拱了拱手,淡淡一笑,海棠春已經含笑問道:“幾位爺是要坐哪里?”
“自然是找一張桌子!”孫德勝忍不住道。
瞧眼前陣勢,有些人坐在桌子邊上,有些人則是坐在四周廊下的椅子上,那桌子上可是備著瓜果點心還有茶水,以瀛仁之尊貴,總不能去廊下坐椅子。
海棠春吃吃笑道:“那好,幾位爺是要包下一張桌子?”
瀛仁聽出味兒來,問道:“海棠春,你是說坐桌子邊上還要銀子?”
海棠春眼眸子深處劃過一絲不悅之色,她雖然自稱“海棠春”,但是按照規矩,客人只能喚她“海媽媽”,這樣直呼其名,卻是有些失禮了。
但她何等樣人,臉上還是帶著媚笑,秋波蕩漾看著瀛仁,笑嘻嘻道:“瞧這位爺說的,你也瞧見了,僧多粥少,今晚來的客人不少,可是座兒有限,總不能厚此薄彼,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來,能出銀子的坐在桌子邊上,其實就幾個散碎銀子,四位爺剛好可以包下一張桌子,不過四十兩銀子而已!”
楚歡心中又是嘆氣,四十兩銀子,那也不知道能買多少桌子了,銷金窟銷金窟,這話倒真是一點不假。
他心里其實也明白,青樓本就是摟金之地,時逢風月界每年一度的花魁大選,正是摟金的大好時候,對于普通人來說,幾十兩銀子那是大數目,但是對于這些歡場富戶來說,幾十兩銀子也不算多大事,這“云山六葩”聯手舉辦這樣的盛會,自然是竭盡一切所能地大肆斂金。
孫德勝在瀛仁的示意下,又掏出了四十兩銀子,海棠春笑瞇瞇地領著四人在一張桌子邊坐下來,隨即又去迎候其他客人。
楚歡倒是注意到,在桌椅間穿梭來回的,沒有姑娘,卻是幾名打扮的十分妖艷的中年婦人,數了一數,共有六人,其中一人倒是熟識,豁然是芙蓉閣的賽花香,不久前正是利用賽花和她手下的凝玉狠狠地整治了陸世勛一頓。
如此看來,是云山六葩的老鴇們在招呼客人,各自賣弄風騷,都是與客人們很是相熟,不少客人對這幾名老鴇也都是十熟識,進來之后,都是有說有笑,調著情,有些客人顯然是老客,更是摟著迎候的老鴇,捏捏大屁股摸摸老鴇故意暢露出來的白花花胸部,打情罵俏,當真是風月無邊。
楚歡拿起茶壺,為大家斟上茶,瞧了瞧四周,感覺距離開幕還早,低聲問道:“徐公子,你說的大行首是什么意思?”
他聽胖柳和瀛仁先后說到大行首這個名詞,卻還真是不解其意。
瀛仁一怔,奇道:“你不懂?”
楚歡搖搖頭。
瀛仁哈哈笑道:“原來也有你不懂的。”低聲道:“其實我之前也不懂,這都是孫德勝打聽出來的。”向孫德勝道:“孫德勝,你說說,什么是大行首!”
孫德勝低聲向楚歡解釋了一番,楚歡這才恍然大悟。
大秦的伎女,大致分為三類。
一是官妓,顧名思義,通常都是官員被抄家問罪之后,女眷被打入成官妓;第二種是家妓,類似于婢女,能歌善舞,吹拉彈唱無所不精,屬于私人蓄養,可以用作招待客人之用,通常是達官貴人花重金蓄養;第三種便是青樓的私妓,這種情況就有些復雜,有些只賣藝不賣身,有些則是只賣身不賣藝,有些則是即賣藝又賣身。
不過像寶香樓這樣有名有號的大場子,里面的姑娘都是經過挑選出來,而且專門經過訓練,琴棋書畫,雙陸象棋,舞蹈歌技都要通曉,而且還會專門訓練床上技巧。
像這樣的大樓子,一旦那些規模小后臺弱的樓子有紅姑娘,很快就會被大樓子挖過來,精心包裝,很快就能成為搖錢樹。
至于行首,那卻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有機會。
成為行首前,姑娘非但有超出常人的才情和美貌,而且必須是處子之身,樓里會專門尋找這樣的姑娘,從小便開始訓練培養,在達到選魁年齡之前,樓里會花重金呵護,不會接待任何客人,通常而言,這樣的姑娘大樓子里都會有五六個,等到達到選魁年齡,便會先讓這些姑娘在自家樓子里比賽,從中選出本樓花魁,然后再代表本樓出陣。
各大樓子的代表姑娘將會進行一場激烈的比拼,最終會評選出前三名,分別成為大行首、二行首和小行首。
而能夠被選為行首,便是風月界的最高級別,她們將會得到其他姑娘夢寐以求的待遇,會有自己的專門住宅,會有自己的樂隊仆從,而且因為身價高,便不可能淪到千人騎萬人摸的境地,大都只是獻藝而已,能夠出重金春風一度的都在少數。
而且一些達官貴人舉辦宴會,會專門下帖子給行首過去獻藝,酬金極高,其中大部分固然歸屬樓里所有,但是行首自身也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名氣越大,自己的樂班子實力越強越豪華,那么受邀請的次數也就越多,得到的薪酬也就越豐厚。
雖然行首的贖身銀是個天文數字,但是人氣極高的行首,通常能在五六年之內就能夠湊齊自己的贖身銀子,從而脫離苦海。
雖然一入青樓永難洗,但是行首脫身之后,如果依然很有人氣,完全可以繼續用自己的班子參加各種宴會,許多行首最終甚至能夠成為達官貴人的妾室,比起普通的娼妓下場,那已經是幸福得多。
不過有許多姑娘雖然選中為行首,但花無百日紅,很多時候紅上三兩年就銷聲匿跡,贖身銀子無法償還,就只能慢慢墮落成普通的娼妓,想要長期紅下去,便需要過人的才情美貌,而且還要有過人的交際能力,這樣才可能撐下去。
大行首、二行首和小行首的區別,就在于最后的出場價碼,大行首受邀的價碼自然最高,掙得的銀子自然也就最多。
大行首運氣好五年能夠掙夠贖身銀,而小行首卻需要十年八年,所以大行首或許有機會脫離苦海,但是小行首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惟一的出路,便是希望在參加達官貴人的宴會上,能被貴人看中,出重金贖身做小。
但是付出一筆數量龐大的銀子去為一個煙花女子贖身,這種事兒雖然不是并不可能,但是幾率小的可憐。
如果某家樓子里能擁有一名行首,就等若有了一顆真正的搖錢樹,在行首身上掙取到的銀子,將占據樓里收入的重要一塊。
楚歡聽孫德生解釋完,心中感慨,他倒想不到這一行竟然有如此門道,心中想到了那位莫凌霜,她最終的命運,是不是也會十分的凄慘?
瀛仁雖然有心幫助莫凌霜,但是以他的身份,絕不可能動用力量在明處幫助,甚至在暗處也要小心謹慎,以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他當真能夠救莫凌霜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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