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青并沒有立刻見到喬明堂,等候了小半個時辰,才被總督府的下人帶到了一處雅致的軒廳之內,廳內擺放著滿滿一桌子酒菜,進到廳內之時,衛天青一眼就看到坐在桌邊一身便服的喬明堂。※%頂※%點※%小※%說,
衛天青衣衫凌亂,一臉疲態,此時卻是上前去,拱手道:“喬督.....!”低著頭,一臉愧疚之色。
“衛統制,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擔心你。”喬明堂也沒有起身,只是抬手道:“先坐下說話吧,咱們一起喝幾盅。”
衛天青卻是慚愧道:“喬督,末將兵敗梁州,不但讓梁州兵馬幾乎全軍覆沒,而且連梁州城也被西北軍奪占,末將今次回來,是向喬督扣請死罪!”便要跪倒下去,喬明堂已經道:“咱們先不說這些,你先坐下。”
衛天青一怔,見喬明堂盯著自己,只能走過去,在桌邊坐下。
喬明堂拿起酒壺,親自為兩只酒杯斟上酒,端起酒杯,道:“衛兄弟,來,先飲一杯。”也不多言,一飲而盡,衛天青不知道喬明堂到底是何意思,只能端杯而盡。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多想。”喬明堂放下酒杯,再次拿起酒壺,慢條斯理斟上酒,“你我雖然名為上下級,可實際上卻是情若兄弟,這些年來,你對我忠心耿耿,我對你也算不薄.....!”
衛天青立刻道:“喬督對末將恩同再造,末將......!”
喬明堂擺擺手,笑道:“這些話就不說了。你能夠回來,我很高興,你我兄弟情分,我對你也不會有所掩飾,有些話,便直來直去。”
“是!”
“就在先前,兵部司主事肖默云過來向我稟報你回來的消息。”喬明堂淡淡笑道:“你可知道他都說了些什么?”
衛天青搖搖頭,道:“末將不知。”
“他告訴我,你此番回來,或許是另有所圖,要我提防你。”喬明堂淡淡道:“此外他還說,你兵敗梁州,不是因為你統軍無方,而是因為你私下與楚歡有交情,故意將梁州兵馬帶到西北軍的埋伏圈,算是送給楚歡的一件大禮.....!”
衛天青神色大變,卻還是肅然道:“喬督,梁州兵敗,末將確實是罪不可赦。末將聞聽通州情況緊急,一心只想著迅速趕到,絲毫沒有想到西北軍這是引蛇出洞,這都是末將蠢笨,中了西北人的詭計.....!”
“衛兄弟,你不必解釋。”喬明堂笑道:“我知道你忠肝義膽,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楚歡本就是狡猾多端,如果換做我是你,也要中他詭計。”頓了頓,才道:“今日和你在這里共飲,其實是想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衛天青拱手道:“喬督,當年如果不是你,我這條性命早已經不在,那時候我就發過誓言,這條性命,此生便為喬督所有,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我相信。”喬明堂嘆道:“你對我的情義,我又怎能不知?衛兄弟,我將你視為手足兄弟,雖然你將性命都交給我,可是我卻不能不為你的前程想一想。”苦笑道:“你跟我這些年,盡心竭力,到了如今,連婚事都不曾顧及......!”
衛天青道:“喬督,你知道我的事情。我是個粗人,承蒙喬督收納之前,不過是個混江湖的粗人。”臉上顯出痛苦之色:“當年我年輕氣盛,接下了許多仇怨,連累.....連累糟糠之妻也被人所害,如果不是喬督相救,我當年只怕已經和她一樣,早不在人世。自那以后,我就斷了再娶的念想,這條性命都是送給喬督,不想因為其他牽絆受到影響。”
喬明堂伸過手,握住了衛天青的手腕子,輕輕一笑,隨即松開,道:“我知道你為我所做的這一切,正因如此,我也要為你想一想。天青,你勸過我,秦國暴虐,天下反秦,這秦國是不得民心,你那些話,我心里又何嘗不明白?可是正如你一樣,圣上對我有恩,我也不能有負于他。”輕搖搖頭,伸手端起酒杯,自己飲了下去,才繼續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知,到了今時今日,雖然圣上在河西,可是.....這秦國四分五裂,圣上想要收復失地,重振大秦,那是千難萬難之事,人心沒了,想要復興,不過是異想天開而已。”
衛天青嘴唇微動,卻并沒有發出聲音。
“雖然此番與西北軍爭鋒相對,兵戎相見,可是我心里卻是承認,楚歡在西北深得民心,此人已經有了爭霸天下之心......!”喬明堂說到這里,停了片刻,神情嚴峻起來:“天青,秦國這艘船,遲早要被風浪打個粉身碎骨,明知如此,我卻是還要陪著這條船走下去,但是你卻不必如此。”
“喬督.....!”
喬明堂抬斷道:“你不用多說,楚歡如今聲勢正盛,他或許真的能夠成就一番事業,你聽我一句勸,去找楚歡......!”
衛天青臉色大變,起身跪在一旁,眼角抽搐,“喬督,您......您若是還信不過末將......!”
“你怎么還不明白。”喬明堂皺眉道:“我當然不會信不過你,我只是要為你前程考慮。你若是去找楚歡,楚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會厚待你,你又何必跟隨大秦這艘風雨飄搖的破船沉默?肖默云在我耳邊挑撥是非,他的用心,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該清楚,梁州兵敗,雖然并非全都是你的過錯,但是許多人卻非要將所有的責任安在你的頭上......!”
衛天青抬頭,斬釘截鐵道:“喬督,末將絕不會離開喬督,末將既然戰敗,便已經下定決心要承擔所有罪責。近兩萬兵馬,幾乎都折損在一戰之中,朝廷知道,必然不會放過此事,此事甚至還要牽連到喬督您.....!”
喬明堂眼角微跳,衛天青卻是慷然道:“喬督,今次戰敗,全都是末將無能,朝廷如果查辦,砍了末將的腦袋就是。”
“天青,你......!”
衛天青卻是決然道:“大人,這一頓飯用完,懇請大人將末將拘押下獄,無論是朝廷,還是戰死的眾多弟兄,都要一個交代。”
喬明堂嘆道:“天青,我雖然是一道總督,麾下一大幫子人,可是真正時刻為我考慮的,也只有你。”冷笑道:“我自然知道,此番兵敗,朝廷自然要追究責任,圣上便算袒護,可是總還是要人出來承擔責任。正因如此,我才讓你趕緊離開,吃完這頓飯,你立刻出城,去找楚歡,朝廷那邊,我自然有辦法,總不至于要了我性命......!”
“喬督!”
“天青,不要多說了。”喬明堂苦笑道:“你若是留下來,朝中有人知道你和楚歡以往關系親密,你雖然清白,可是難保無人會在背后進諫讒言,圣上對此十分忌諱,真要治罪,恐怕......!”伸手拉起衛天青,“不管如何,圣上就算對我降罪,也不至于要我性命.....!”
“喬督,您也什么都別說了。”衛天青起身來,指著門外道:“今日出這門,大人要么應允將我關入大牢,要么走出這大門,末將立刻自盡。”
喬明堂神色一震,“天青,你......!”
衛天青卻是端起酒盞,雙手舉起,“大人,承蒙這些年你對末將的厚愛,末將無以為報,最后再敬您這杯酒.....,所有罪責,都是末將知罪,朝廷治罪,將由末將一力承擔。”再不多言,仰首將杯中酒引盡,放下酒杯,朝門外大聲叫道:“來人!”
門外立刻出現一名護衛,衛天青沉聲道:“取繩索來,立刻將我綁縛,拘押下獄。”
那護衛一怔,不明所以,喬明堂皺起眉頭,衛天青卻是喝道:“沒聽見?”
衛天青跟隨喬明堂多年,在西山威勢自然不弱,那護衛雖然狐疑,卻也不敢抗命,拱手退下,喬明堂嘆道:“你又何苦如此?”
衛天青笑道:“大人,如今我能為大人所作的,也只有這最后一糟了。大人若是不答允,末將出門,立刻自盡。大人知道末將脾氣,素來是言出必行,說不得假話。”
喬明堂默然無聲,片刻之后,才道:“既是如此,就依你之言,你先進大牢委屈幾日,不過你放心,我會向圣上道明其中原委,懇請圣上從輕發落。”緩緩起身,伸手拍了拍衛天青肩頭,“最遲十天,多則一個月,定會讓你出來。”
此時幾名護衛已經拿著繩索過來,衛天青向喬明堂拱了拱手,也不多言,走上前去,雙手負于身后,道:“來吧,將我綁縛,送進大牢。”
幾名護衛都瞧向喬明堂,喬明堂神情黯然,閉上眼睛,微微頷首,隨即轉過臉去。
幾名護衛這才拱手道:“統制大人,得罪了!”上前去,卻是十分小心將衛天青捆住,只怕衛天青難受,捆綁的并不結實。
衛天青這才轉身,向喬明堂道:“大人,潰兵四散,不過末將相信,近幾日內,還是會有不少人回到云山,梁州兵敗,所有罪責末將一力承擔,大人.....大人還請保住其他弟兄。”
“你放心,該做的,我一定會做。”喬明堂唏噓道:“天青,今日這酒,還沒喝好,等你出來,我再給你置辦更好的酒宴。”
衛天青哈哈一笑,幾名護衛這才領著衛天青退了下去。
喬明堂看著衛天青從門外消失,眼角抽搐,嘴唇微動,卻不知喬夫人已經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