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國公軒轅平章的尸首靜靜躺在木榻之上,三名御醫跪在榻邊,臉上都是惶恐之色。
皇帝北巡,隨駕侍奉便是這三名御醫,一名太醫院院使,一名左院判,右院判則是留在京中鎮守太醫院,另外一名,雖然只是一名御醫,但是在太醫院中,乃是公認的杏林妙手。
此三人的醫術,放眼天下,那也都是頂尖高手。
軒轅紹臉色有些蒼白,太子坐在輪椅上,看著軒轅平章的尸首怔怔出神,身后幾名官員面面相覷,不發一言。
許久之后,太子才終于道:“許院使!”
跪在前面須發皆白的太醫院院使忐忑不安挪了挪膝蓋:“老臣在!”
“本宮記得你不久前剛剛說過,安國公雖然傷勢嚴重,但是卻并無性命之憂。”太子緩緩道:“雖然十天半個月也難以醒來,但是只要精心治療,卻能夠活下來。”
“是!”許院使額頭冒出冷汗,卻不敢抬手抹去汗水,哆嗦道:“老臣…老臣確實診斷過,國公雖然傷勢嚴重,可是卻并無性命之憂…!”
“那國公現在怎會死了?”太子目光冷峻,“你們三位,一個是院使,一個是院判,還有一個是太醫院的圣手,不久前,你們三人齊聲稱國公性命無憂,難道你們三位都判斷錯了?”
三位太醫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堂堂太醫院三大醫道高手,診斷齊齊失誤,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院使此時腦中一片空白,軟軟趴在地上,左院判也是魂飛魄散,倒是那名御醫心知生死懸在一線,壯著膽子,道:“回稟…回稟殿下,臣等三人奉命為國公診斷之時,國公的心跳雖然微弱,卻不失生機,而且國公的脈搏,依然正常…!”
“哦?”
左院判抬起頭,忙道:“殿下,臣等確實再三診斷,國公是習武之人,與常人不同,體內有真氣流動。他雖然受了重傷,但是真氣卻是護住了心肺內臟,雖然內臟也受傷不輕,可是卻并不會危及生命。臣等也都已經配了藥方,悉加調養,不出意外,三五個月就應該復原…!”
軒轅紹卻已經走到榻邊,彎下身子,輕聲道:“祖父,失禮了。”探手分開軒轅平章的眼皮,眾人都不解其意。
軒轅紹檢查了軒轅平章的兩只瞳孔,霍然轉身,問道:“這里是否有人看守?”
眾人一怔,許院使急忙道:“國公受傷,越是清凈越好,我們診斷過后,便即離開,不過…門外有人看守。”
軒轅紹沉聲道:“是誰在這里看守?”
不遠處一名近衛軍武士上前來,拱手道:“是卑下守衛!”
“你可離開過這里?”軒轅紹神情冷峻。
武士立刻道:“從幾位太醫離開之后,卑下就一直守在門外,卑職保證,絕沒有一人靠近,更沒有任何人進入屋內。”
軒轅紹四下里瞧了瞧,這是一間并不寬敞的小屋,太子之前看過軒轅平章之后,便即令人將軒轅平章轉移到這里,而且傳來御醫診治。
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軒轅紹四下里轉了轉,終是在一扇窗邊停下。
窗戶關的十分嚴實,而且從里面上了窗栓,窗邊還擺放著一張梨花木長形桌子,桌子上擺放著兩只花瓷。
軒轅紹蹲下身體,實現與桌面平齊,其他人見狀,都是面面相覷,有人心中便想,難不成軒轅紹發現窗戶有問題?
這窗栓是從里面拴上,自然是難以進入。
軒轅紹站起身來,吩咐武士,“將桌子拉開!”
那武士立刻上前將梨花木桌小心翼翼拉開,軒轅紹走到墻根下,低下身子,卻是湊近那窗栓,很快,軒轅紹便即轉過身來,神情冷峻,道:“殿下,這里有人進來過!”
“什么?”太子眉頭一緊,“你是說,有人從窗戶進來?”
“是。”軒轅紹點頭道:“窗栓雖然看似沒有被動過,但是窗栓的下面,有一條細小的痕跡,很難發現…不過可以肯定,有人挑開了窗栓,從窗戶翻進來,然后又從窗戶離去…!”他說話間,已經打開窗戶,窗外是一條長廊,十分昏暗,空無一人,死一般寂靜。
太子滾動輪椅,也到了床邊,軒轅紹卻是輕巧從窗口躍出,到了窗外,隨即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檢查地面的腳印,他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數米,終是站起身來,目露殺機,回過身,走到窗邊,太子問道:“軒轅將軍發現什么?”
“殿下,這條長廊許久不曾有人走動,所以地面有一層浮灰。”太子輕聲道:“那人的腳印留在這里,不過能夠判斷出來,那人十分小心,而且輕功極高明。”
“你可瞧出腳印有何問題?”
軒轅紹道:“臣下請太子傳召神衣衛,神衣衛對追蹤鑒別十分擅長,他們或許能從腳印之上,得出一些線索來。”
太子立刻命人傳召神衣衛。
隨駕北巡的神衣衛,有二十多人,除了青龍玄武跟隨在側,另有神衣衛中的數名百戶,如今一部分神衣衛尚在天道殿破解機關,營救囚禁在地牢之中的玄武千戶。
居仙殿這邊,為了太子的安全,卻也有數名神衣百戶和校尉保護在此,很快,神衣百戶錢丑牛飛步趕來。
他雖然叫錢丑牛,可是長相卻一絲兒也不丑,看上去也不是如同蠻牛般強壯威武,反倒是眉清目秀,太子吩咐幾句,錢丑牛便已經翻身出了窗口,到得窗外長廊,眾人都知道事關重大,默不作聲,錢丑牛手中竟然有一根卷尺,找到腳印處,細心測量。
片刻之后,錢丑牛終于回到屋內,拱手道:“回稟殿下,腳印顯示,來人穿的是官靴,腳印很淺,應該是對方施展輕功時候沒有使力,而且對方肯定是擔心我們發現破綻,所以離開的時候,腳尖點地,并沒有完整的腳印,從對方的腳印距離來看,有兩門輕功可能比較大,一門是八步趕月,另一門是云里風行,這兩門功夫都是江湖上極為常見的功夫,但是練到極致,都是極為高明的輕功。”
不少人聞言,心下都是驚駭,其實在場諸人,還真沒有幾人與神衣衛打過交道,都是只聞其名難見其人,今日神衣衛一出手,僅憑腳印,便能得出如此結論,心下都想神衣衛不愧是帝國第一暗黑衙門,深通追蹤鑒別之道。
軒轅紹問道:“可否判斷出對方是什么來路?”
錢丑牛搖頭道:“無論是八步趕月還是云里風行,都是江湖上最常見的輕功,能夠達到這個境界的,人數并不少。而且對方穿的是官靴,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故意為之!”掃視在場諸人,薛懷安林元芳等一干人都是穿著官靴,眾人竟是不自禁縮了縮腳,倒是擔心因為官靴牽連自身。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對方應該是個男人,年紀至少在三十歲以上。”錢丑牛恭敬道。
“穿著官靴的男人!”太子皺起眉頭,“那你是否可以判斷,這腳印存在有多久?”
“最多也就兩個時辰。”錢丑牛十分肯定道。
許院使忙道:“臣等是兩個時辰下為國公診斷完畢,剛才本是想再次過來診斷一下,進門一看,才發現…!”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太子道:“也就是說,國公轉移到這里,你們為國公診治過后,剛剛出門不久,對方就從窗戶進來…!”皺眉道:“難道說,國公是被來人所害?”
許院使道:“卑職檢查過,國公身上還是之前的舊傷,臣等診斷過后,國公身上便再無新傷…!”猶豫了一下,才道:“有人翻窗而入,或許是另有所圖…!”
“不對!”太子搖頭道:“你們三人之前診斷過,國公的傷勢雖然嚴重,卻并不足以要了國公性命,可是有人翻窗而入,國公意外身死,那么自然是為人所害…沒有傷口,并不代表國公不是被人所害…!”問軒轅紹道:“軒轅統領,你方才翻看國公眼眸,可是有什么發現?為何會知道是有人翻窗而入?”
軒轅紹臉色有些蒼白,拱手道:“臣下檢查過祖父的眼眸,祖父的瞳孔渙散,可是瞳孔擴張,如果不出意外,祖父死的時候,必然十分驚駭…祖父大風大浪都見過,如果是因傷去世,不會如此驚駭,所以臣猜想祖父臨死之前,必然是受到了極大地驚嚇!”說到這里,軒轅紹雙拳握起,牙關緊咬,雙瞳之中殺機畢現。
太子道:“你也不必太過悲傷,節哀才是。”隨即道:“你是說,國公臨死之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可是…什么樣的事情能讓國公受此驚嚇?”
薛懷安也是皺眉道:“國公一生經歷的風浪,多如牛毛,九死一生的困境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他老人家素來沉著冷靜,便是天塌下來,也是坦然應對…!”猛地想到什么,失聲道:“難道…難道與那個字有關?”
“什么字?”軒轅紹立刻問道。
薛懷安看向太子,太子道:“國公之前有話要說,卻無法出聲,所以以手指代筆,寫了一個字,只是尚未寫完,便即昏迷…!”抬手虛空劃了幾筆,“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國公想要寫什么字,本想等國公醒來之后,再細細詢問,現在看來,我們或許永遠也不知道國公想要說什么了。”
軒轅紹臉色一寒,道:“殿下,或許正是因為那個字,祖父才遭致殺身之禍…那人肯定是不想讓祖父說出那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