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得后殿,尚未進入花園,卻瞧見琉璃斜坐在一張椅子上,身上披著一件輕薄的長紗,美麗的臉龐一片蒼白,一雙碧眸依然帶著驚恐之色,聽得腳步聲響,才微微抬頭,見到太子等人過來,似乎想要起身來,只是動了動,卻沒能起身。
太子急忙上來,道:“琉璃,你怎樣?”
“殿下…!”琉璃聲音帶著惶恐,看上去虛弱無力,等到太子過來到他身邊,她才伸手,太子握住她手,見她情狀,知道是受驚不小,安慰道:“不要害怕,刺客已經離開。”
琉璃眼中泛出淚花,只是輕輕點頭,并不說話。
“你先回去歇息。”太子柔聲道:“一覺醒過來,便什么都忘記了…來人,護送夫人去歇息。”等到琉璃離開之后,這才領著眾人進得花園內,雖然之前眾人大都不曾來過此處,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卻也是大驚失色。
只見到整個花室之內,支離破碎,無數名貴的奇花異草,都已經是不復存在,碎葉殘枝充斥在整個花室之內,中間安置皇帝尸身的玉臺,也已經是碎裂成多塊,斜倒在地。
太子臉色冰冷,薛懷安瞧見,禁不住道:“這…這里到底發生了何事?”他是一介文人,不通武道,很難想象花室之內的慘狀,乃是武技所為。
“圣上在哪里?”周庭掃視一周,不見皇帝遺體,皺起眉頭,好在邊上有人已經上前道:“稟太子,圣上已經移至側廂…!”
太子點點頭,那人又道:“除了圣上,這里還發現一人…他身受重傷,不能動彈,也正安排在側廂,他似乎…似乎有話要說。”
太子并不猶豫,轉過輪椅,“帶本宮去!”
那人領著太子一行人到了后殿的一處側廂外,廂門外兩名武士守衛,見到太子過來,俱是行禮,太子吩咐打開門,進了去,身后眾臣便要跟進去,太子卻是抬起手,道:“你們在外等候。”也不等眾人多言,進了門去。
那名護衛跟在太子身邊,進到屋內,領著太子到了一張長桌前,那長桌被收拾干凈,此時一人正躺在長桌之上,雙目緊閉,身上用一件純黑色的大氅蓋著,頭上兀自帶著黑帽,面蒙黑巾,太子靠近之時,聽得此人微弱的呼吸,身體也在微微動彈,皺起眉頭,問道:“此人是誰?”
那護衛拱手道:“刺客逃脫之后,我們在花園之內發現了此人,他看來身受重傷,方才口中還有聲音,似乎想要說話,這會兒卻好像說不出話來。”
太子掃視那人一番,若有所思,神情冷峻,抬手指著那人面上黑巾,“掀開面巾,瞧瞧到底是誰!”
護衛探手過去,扯下了那人的面巾,太子看到那人臉龐,失聲道:“義…義國公…!”
這人看上去頗為蒼老,面皮褶皺,頜下一綹白須,只是唇邊卻是沾著血跡,面色蒼白可怖,此刻太子卻是清晰看見,此人臉上的褶皺,竟似乎在微微抽動,眼角和嘴角更是抽動的十分明顯。
他腦中飛轉,立刻想到楚歡先前在寢殿所言。
楚歡聲稱神衣衛督乃是義國公軒轅平章,先前太子只是將信將疑,只以為楚歡是針對軒轅紹,所以將軒轅平章搬出來。
可是此刻見到軒轅平章竟果真出現在眼前,立時便覺得楚歡所言未必是空穴來風。
太子立國伊始,便被皇帝冊封為帝國的儲君,身處權力中心地帶,對神衣衛的了解比之其他人自然是了解的多一些。
他自然清楚,立國之后,皇帝并沒有打一開始就設立神衣衛衙門,神衣衛其實蛻變自刑部衙門,當時帝國剛剛在名義上平定了天下,可是無論是關外關內,大秦各道,依然有敵對殘黨作祟,特別是西北地帶,亡國余黨活動十分猖獗,這群人隱匿在暗處,官兵想剿也是難以找尋到。
皇帝自然不允許有威脅帝國的勢力存在,暗中在刑部衙門單獨設立了一處機構,精挑頭腦細密武功了得之輩,暗中搜尋殘黨。
這支暗黑軍團一開始隸屬于刑部衙門,編制在刑部衙門也是有跡可循,而亡國余黨神通廣大,深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甚至收買過刑部衙門的官員,弄清楚這支暗黑軍團的具體實力,此后刑部東窗事發,牽連一大批人,皇帝便開始單獨設立了暗黑衙門,稱為神衣衛,這已經是立國之后兩年才發生的事情,自此神衣衛便成了不受任何衙司管轄,只受命于皇帝的衙門。
也正是從神衣衛設立開始,誰也不知道神衣衛的編制究竟如何,神衣衛的薪俸,也直接由皇家內庫撥給,不受制于戶部。
神衣衛設立之后,連建奇功,挖出無數的亡國余孽,一時間名聲在外,隨著帝國的穩定,神衣衛也從一開始專門用來對付亡國余黨,漸漸擴大成監視朝野百官,成了一直讓人談之色變的衙門。
神衣衛設立二十年,自然也不可能始終保持著神秘感,朝中少數人也漸漸知道,神衣衛設立了四衙,分別是青龍白虎玄武朱雀,每衙設立了一名千戶,其下又有十二大百戶,每衙各有三名百戶,以生肖命名,至若其下還有多少編制,便難以得知,只是天下大事,神衣衛盡收其眼,于是便有風聲傳出,神衣衛雖然編制不多,卻有諸多的外圍編制人員,這些人并不屬于神衣衛,卻是神衣衛分散在全國各地的眼線,此后更是傳出,神衣衛的總衙白樓之內,有著朝野百官的檔案,生老病死,盡皆記載其內,皇帝也正是通過神衣衛,對帝國百官了如指掌,盡在其掌控之中。
四大千戶,十二大百戶,聲名在外,而唯一始終不為外人所知的,便是神衣衛督,太子亦是知道,神衣衛設立之后,便有一名神衣衛督統領神衣衛,據說神衣衛督坐鎮白樓,神衣衛的行動,俱由衛督指派操控。
神衣白樓設在何處,神衣衛督又是何人,從始至今,都成為神衣衛最大的謎團,便是帝國的儲君,太子也是不明真相。
只是他卻知道,皇帝既然設立了神衣衛督一職,負責統領帝國第一大暗黑衙門,那么神衣衛督當然是深受皇帝的信任,應該是皇帝最大的心腹。
為此太子曾無數次猜想神衣衛督的真實身份,卻一直無法得出肯定的結論。
此刻見到躺在長桌上的乃是軒轅平章,太子腦中思緒紛雜,想到從前種種,愈發地肯定,楚歡所言,只怕并無虛假,神秘莫測的神衣衛督,竟果真是義國公軒轅平章。
軒轅世家為大秦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乃帝國第一武勛世家,而義國公在朝中素來低調,與風光的安國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按照道理,皇帝最為親近之人,自然是血脈子孫,神衣衛督的位置,應該由皇子擔任,而神衣衛設立之時,漢王尚年幼,齊王甚至還沒有誕生出來,唯一適合此位置的,自然是帝國的儲君。
然而皇帝并沒有將神衣衛督之位交給太子。
太子倒也想過,皇帝有沒有可能將神衣衛督的位置交給軒轅世家,只是軒轅平章當時年過半百,而且身為帝國重臣,朝事眾多,太子想一想卻也覺得不大可能。
現在軒轅平章近在眼前,太子才知道皇帝竟真的將神衣衛交給了這位老國公。
太子湊近輕聲道:“老國公,您現在如何?”
軒轅平章乃是帝國的異姓國公,功勛卓著,皇帝早就對諸位皇子有過囑咐,無論何時何地,見到軒轅平章,都要以晚輩對長輩之禮相待,不可自持皇子身份,輕慢軒轅平章。
軒轅平章身體微動了動,一只手似乎要從黑色大氅之中掙脫出來,可是卻顯得十分吃力,上下眼皮顫動,似乎要睜開,卻是小半天也沒能睜開,沾著污血的嘴唇亦是微張微合,喉嚨里發出低悶的聲音,聲音很輕,一時間也很難聽出他到底想要說什么。
“殿下,國公傷勢很重。”護衛見得是義國公,亦是吃了一驚,他瞅著義國公微微顫動的嘴唇,湊近太子耳邊,低聲道:“殿下,國公的胡須,好像…不大對勁?”
太子一怔,仔細看去,卻果然發現,那花白的胡須乍一看去似乎是長在頜下,但是細看,卻明顯是粘上去,而且此刻已經有些脫落。
他伸出手,捏著白須,輕輕一扯,便即將那胡須扯了下來,而軒轅平章的身體明顯一顫,太子盯著手中的白須,眼中顯出驚奇之色,隨即皺起眉頭,終于道:“國公,您是否有話要說?您究竟想說什么?”
“殿下,國公已經無法說話。”護衛低聲道:“是否尋御醫前來診治?”
太子將白須放在掌心,合手握拳,見得軒轅平章傷勢如此之重,自然是想到了羅多。
軒轅紹追殺楚歡不成,回來自然是向太子稟明實情,告知羅多出現,救走楚歡,更是抓走了青龍,在皇后寢殿之中,太子見到羅多,便知他是軒轅紹口中那名救走楚歡的高手。
連軒轅紹都無法應付,太子自然知曉羅多武功非凡,此刻見得軒轅平章如此慘狀,便想到十有八九是羅多出手將軒轅平章擊傷。
太子若有所思,忽然間看到軒轅平章眼睛睜開,頓時欣喜,但是很快卻發現,軒轅平章一雙眼睛全無神采,黑色的瞳孔竟然毫無光彩,湊近問道:“國公,本宮在此!”
義國公連掙扎的動作都很小,一雙眼睛只是翻動,太子見狀,愈發奇怪,忍不住伸手在軒轅平章眼前揮了揮,那瞳孔毫無反應,心下駭然,驚道:“國公,您…您眼睛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