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當然不可能相信什么所謂的不死之身,但是裴績所言顯然也有道理,雖然劉聚光的地位平平,但卻也是從朝官致仕下來,此人能從官場全身而退,回到云山頤養天年,亦可見此人在官場上混的不差,久經官場,從那爾虞我詐的水塘之中出來,自然是老奸巨猾之輩,這樣的人當然對任何人都會防范三分,想要讓他相信別人,實在是困難無比的事情。
長生之說,雖然歷朝歷代以來都沒斷絕,但是真正擁有不死之身的,縱觀古今,并無一列,雖然楚歡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對于神佛一類的事情還是頗為相信,但是要讓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們相信有神佛存在并不困難,但是要讓他們相信自己可以變成不死之身,那卻絕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楚歡分明記得清楚,劉聚光臨死前的表現,明顯是不相信自己會死,他顯然對自己存有不死之身深信不疑。
能讓他們這樣相信自己擁有不死之身,當然不容易,可是毫無疑問,天門道那位神秘的天公,似乎做到了這一點,不但是劉聚光,陸冷月和厲王孫之流,顯然也都相信了天公。
長生不死雖然看似虛幻,但是不可否認,它或許是天底下最充滿誘冇惑性的事情,對于普天下的任何一個生命來說,長生不老當然具有無與倫比的誘冇惑力,否則也不至于古往今來那么多帝王將相耗盡苦心,不惜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求得長生不老之身。
楚歡沉默片刻,終于道:“大哥,按照你這樣說,厲王孫他們都是因為天公承諾給予他們不死之身,他們才會投奔天門道,效忠天公?那劉聚光是否也是六十四名天門弟子之一?”
“劉聚光是否是天門子弟,我也無法確定,但是利用不死之身拉攏人才,這確實是天公的手段。”裴績神情愈加凝重起來,“我也不知道天公是如何讓厲王孫這干人相信他們可以具有不死之身,但是因為天公的手段,投到天門道的三十六方家族,已經完全違背了太平道的宗旨,可說是助紂為虐,這也是數百年來,太平道遇到的最大危難。”
楚歡微微頷首。
“天門道的所作所為,早已經不是正道,據我觀察,他們的目的,也并不是為了拯救黎明,竟似乎就是要讓天下動亂不堪。”裴績雙眸冷然,“二弟是否去過江淮?”
楚歡搖搖頭。
裴績道:“太平道當年收復民心,只是向世人宣揚人人平等,要建立一個太平之國,對太平道徒來說,不但是拜入道門的太平道徒,便是天下受壓迫的百姓,也都是太平道的兄弟姐妹,太平道待人以和,愿意和天下人一起共建太平之國。”頓了頓,皺眉道:“但是天門道卻是完全不同,他現如今已經算是打著太平道的旗號,可是卻并不冇按照太平道的宗旨行事,對天門道徒來說,除非入了天門道,否則任何人都是他們的敵人,便是那些不想加入天門道的普通百姓,天門道眾也以敵人對待!”
“我只知天門道從江淮開始發展蔓延,江淮道算是天門道的老巢。”楚歡道:“他們發展的速度也十分驚人,這幾年勢頭最為兇猛。”
裴績微點頭道:“是啊。二弟,你可知道天門道緣何發展的如此迅速?固然也是因為天門道的口號迷惑了許多百姓,但是還有一個原因卻也不能輕視。”想了一想,才道:“在我進京之前,其實曾往江淮道轉過一圈,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見到的事情卻是觸目驚心。”
“大哥看到什么?”
“其實天門道最開始,是在窮鄉僻壤傳播。”裴績緩緩道:“貧苦不堪,無路可走,當天門道的人走到他們面前,宣稱可以解救他們,對于無路可走的窮苦百姓來說,自然是不假思索便即相信,加入了天門道,便是再窮困,但是當他們相信太上老君即將降世解救他們于水火之中,他們便能夠撐下來。”
楚歡微微頷首,他當然知道精神支撐的重要性。
“天門道派往各處傳道之人,被稱為道使,往往一個村子或者幾個村子,便會有一名道使向當地百姓傳道,而且成為這批百姓的領袖,加入天門道的百姓,會將道使當做神明,無有不從,而道使經常會將天門道眾聚集在一起,向他們宣揚天門道的宗旨,讓這些百姓稱為天門道可利用的工具。”裴績緩緩道:“這樣的聚會,通常都會十分隱秘,參加暗中集會的百姓,口風極緊,不會泄露消息,所以地方官府很難知道他們的具體行動,即使真的知道,派人捉拿,那些百姓卻也會拼死保護道使,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楚歡腦中立時想起了在安邑之時,軒轅勝才便親身碰到過道使聚集百姓傳道。
“那些道士都會宣揚皇帝暴虐,乃是邪魔轉世,已經觸怒了三界,導致天界不安,凡界疾苦,陰司混亂…!”裴績淡淡一笑,“陰司的怨鬼,都已經跑到凡界為禍,禍亂百姓,而百姓受苦,便是因為邪魔轉世的皇帝率領百鬼作祟導致,而天界派出了太上老君下界除害,天門道便是受太上老君庇佑,只有加入天門道,才能夠免遭禍害,這些言辭,那些天門道眾都是深信不疑。”
“裝神弄鬼,本就是魑魅魍魎,卻還要妖言惑眾,蠱惑百姓。”楚歡冷冷一笑,不自禁握起拳頭來。
“最為可怕的是,那些加入天門道的信徒,積極發展天門道眾,他們往往從自家人開始,然后便是左鄰右舍…!”裴績神情嚴肅:“若是順從加入天門道倒也罷了,可是一旦有人不愿意加入,那邊被他們視為仇敵。我親眼瞧見,在一個村子里,有兩人就是因為不愿意加入天門道,被那里的道使誣蔑為是怨鬼附身,帶著一群天門道眾,硬是將那兩人活活打死…!”
楚歡瞳孔收縮,眼角抽搐。
“所以無論是自愿還是被強迫,天門道的發展極其迅速,到了后來,一個村子都是天門道徒,便算其中有人不愿意,又有誰敢拒絕入道?”裴績嘆道:“如此天門道,不是邪門歪道又是什么?他們本身就在殘害百姓,又如何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楚歡正色道:“大哥,天門道禍國殃民,必須徹底鏟除!”
裴績點頭道:“二弟所言極是,天門道假借太平道之名,這是我太平正源最大的敵人,所以太平正源如今最大的職責,便是竭盡一切力量,鏟除天門道。”頓了頓,緩緩道:“不過天門道勢力太大,再加上厲王孫等一干三十六方家族之人投靠門下,只憑借太平正源的力量,還不足以鏟除天門道,所以太平正源必須找到一個真正能夠擔當大任的人物,助其成就大事…!”凝視著楚歡,道:“二弟,你現在可明白我為何要盡心助你一臂之力!”
楚歡愕然道:“大哥,你說的那個擔當大任的人物,該不會是…該不會是指我吧?”
“不是你,又能是誰?”裴績撫須含笑道:“二弟,如今能夠擔此重任的,非你莫屬!”
楚歡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沉默半晌,才問道:“甘侯甘將軍,當然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
裴績微微頷首,“正是。三十六方家族代代相傳,隱姓埋名,到如今,固然有商人,有普通百姓,有地方豪紳,也有在行伍之中,外人很難辨識。”
“不是說三十六方家族各奔東西,甚至各自都不知底細,互不相識,只有以三十六方令才能夠相認,大哥是如何認識甘侯?”楚歡問道。
裴績道:“你說的不錯,其實到現在,我也不能知道所有三十六方家族的下落。不過這幾百年來,三十六方家族雖然竭力隱匿,卻也正如我所說,并非按兵不動,一部分家族已經是暗中聯系上,也多次協作…即使是在當年離開之時,雖然各奔東西,但是有一些家族卻也是互相知道底細。甘侯的祖先,當年也是土行旗的護衛,算是裴家祖先的部下,從那時起,其實就沒有失去聯系,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從不輕易接觸而已。”
“原來甘侯果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楚歡苦笑道:“太平道神通廣大,大哥,我是真心佩服,誰能想到,大秦帝國的戍關大將,竟然是太平道徒!”
“否則他又如何能夠反戈一擊,助你擊敗朱凌岳。”裴績嘆道:“否則他又如何愿意舍棄唯一的親人甘玉嬌?”
“你是說,甘朱兩家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是你們計劃好的計謀?”楚歡問道:“甘侯愿意將妹妹嫁給朱凌岳,便是為了取信于朱凌岳?”
裴績微微點頭,道:“想要鏟除天門道,沒有強大的實力,萬難做到。二弟你必須先要在西北站穩腳跟,才能夠再圖大業,北山肖煥章不足為患,你最大的敵人,便是朱凌岳,我們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助你除掉朱凌岳。朱凌岳實力太強,坐擁天山,如果守而不出,憑借他的實力,就算西關與西北軍聯手,也未必是他對手,即使真的可以擊敗朱凌岳,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到時候二弟元氣大傷,想要再恢復元氣,絕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