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零章舍得 天山軍停止了對賀州城的進攻,就在城外安營扎寨,將賀州城團團圍在當中,苦戰數日的賀州守軍終是緩了一口氣。
隨即便是朱凌岳這邊派了人到城下喊話,自然不是要城中投降,而是提出雙方派出少量人手,將各自戰死將士的尸首收回。
從大華滅亡,群雄開始爭霸之時,一道潛規則就已經成形,一旦戰事過后,雙方經過協商,都會派出人手,將各自戰死將士的尸首收回,雙方派出的收尸隊人數,有著嚴格的規定,而且在收拾的過程之中,便算有天大的仇恨,雙方的收尸隊也不能發生任何沖突,更不能拔刀相向。
只是在群雄爭霸之時,收尸隊進行收尸的時候,卻有著一件極其殘酷的規則,雙方雖然不能對對方的收尸隊成員出手,但是如果在收拾的時候,瞧見敵方有兵將還沒有死透,卻可出手將其殺死,就算敵方兵將已經死去,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也可以在尸首的要害之處加上幾刀,此事極其殘酷,卻也成了戰場上的規則。
天山和西關軍都派出了收尸隊,雖然在秦國建立之前,那一套戰場殺尸的規則通行無阻,但是今次收尸,雙方的收尸隊卻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這種手段,城下的尸首,大半都是天山軍將士,而少量的西關軍尸首,則是從城樓墜落下來,墜城而落,就算沒死落下來也已經摔成了肉泥,所以西關軍在城下的尸首,幾無活口,倒是還有一小部分天山軍的將士在死人堆里掙扎,守軍收尸隊并無出手,也沒有在任何一名敵方將士的尸首上多加一刀。
見得守軍如此,天山收尸隊自然是相同對待,各自收回本方戰友的尸首,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到處是殘肢斷骸,血肉模糊,無論是天山收尸隊,還是西關收尸隊,兵士們的神情都是異常凝重。
守軍連續抵抗數日,損失也是極其慘重,不但賀州城破損嚴重,而且傷亡也已經超過千人,如此傷亡比例,已經是不小。
戰士們的尸首都擺在城內,用白布蓋住,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
天山軍雖然停止了進攻,但是包括韓英在內的守城將領,卻不敢掉以輕心,一面讓黃玉譚率領的后勤隊抓緊時間修固城頭和城門,一面則是繼續準備物資,做好下一輪死戰的準備。
城中的氣氛十分壓抑,大多數將士幾日打下來,已經是疲憊不堪,韓英只能趁此機會,讓一部分人巡邏監視,注意城外的動靜,而其他將士,則是抓緊時間休息。
韓英的雙眼之中,已經是布滿血絲,一臉血污,天山軍曾幾度攻到城頭,是韓英率眾殊死抵擋,才將對方逼下了城頭,他自己也有多處受傷,卻還是硬挺著。
“裴先生,只怕撐不了多久了。”城頭冇一處,韓英坐在石階上,苦笑道:“他們有足夠的攻城武器,而且兵力太多,咱們賀州城處處殘破,他們現在不攻,只怕是要從別處運來石頭,到時候再攻過來…!”握起雙拳,卻沒有說下去。
裴績背負雙手,站在已經殘破的城垛邊上,望著遠方敵軍營帳,緩緩道:“韓將軍,我看他們是想要圍城了!”
“圍城?”
“朱凌岳糧草充足,可是咱們卻不同。”裴績緩緩道:“朔泉雖然運來了糧食,可是城中軍民十幾萬,每天都要消耗大批的糧食,朱凌岳圍住了賀州城,賀州城的所有要道都已經被封冇鎖,莫說糧食,便是一兵一卒,也難以過來了。”
韓英嘆道:“朱凌岳來的太快,咱們打敗了北山,北山賠付了數萬石糧食,那些糧食在朔泉還沒來得及運到咱們這邊,朱凌岳就打過來…先生說的極是,我看現在這樣的狀況,楚督千萬不要領兵來援,增強朔泉的防務,還能在朔泉和朱凌岳拼一場。”
“韓將軍,如果朱凌岳真的是要圍困賀州城,圍而不攻,坐等著咱們糧食耗盡,你說咱們該怎么辦?”裴績目光始終望著遠方天山軍連綿的軍營,并不回頭。
韓英一怔,隨即握拳冷笑道:“大不了沒了糧食,最后沖出城去,戰死疆場罷了!”
“楚督不會希望你們死在這里。”裴績緩緩道:“楚督留你們在這里,不是為了讓你們在這里等死,而是要你們活下去。”
韓英嘆道:“先生,我也想讓大伙兒活下去,可是…可是現在的情形,咱們最后也只能與朱凌岳血拼到底…!”
“你剛才說的對,就算賀州城丟了,朔泉還能堅守。”裴績沉吟片刻,忽然道:“朔泉乃是西北第一城,城池堅固,而且北山的糧食,此時也應該送到了朔泉,到時候憑借著堅固的城池,再加上充足的糧草,或許真的可以與朱凌岳僵持到底。朱凌岳拿下賀州,再往越州去打朔泉,后勤補給線就會大大增長,他雖然糧草充足,但是如果時間太久,恐怕也不能一直撐下去。”
韓英站起身來,走到裴績身旁,道:“先生,如果是這樣,那么咱們就更要在這里拼死守到底,為楚督爭取時間,而且咱們在這里先消耗朱凌岳,等到朱凌岳打到朔泉,楚督的壓力也就會小上許多。”
裴績微微轉頭,看著韓英,神情平靜,輕聲問道:“韓將軍,其實你和楚督相交時間不長,為何愿意為楚督死守賀州城?”
韓英一怔,想不到裴績忽然這樣問,眉頭先是皺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反問道:“先生又為何死守此地?”
“你當知道,楚督是我的結拜兄弟。”裴績道:“我這條性命交給他,也是理所當然。”
“先生,你說的不錯,我和楚督相交確實沒有多久。”韓英緩緩道:“但是士為知己者死,楚督當初將賀州城交給我,那是莫大的信任,我不能有負于他。而且…不瞞先生,我的出身,先生應該清楚!”
裴績點頭道:“你是余不屈老將軍的舊部!”
“不錯。”韓英點頭道:“我跟隨老將軍出生入死,更是隨著老將軍一同來到了西北。當初老將軍走后,朱黨在西關大行其道,排除異己,許邵更是被東方信陷害,流落在外,那時候我也清楚,東方信的手,遲早要伸到我的身上。”頓了頓,才緩緩道:“如果不是楚督,我要么已經向許邵一樣,流竄在外,要么連性命也不保…!”
裴績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韓英。
“楚督不但是我的上官,也是我的恩人,而且…楚督在西關的作為,證明他是一個真正想要為百姓做事的人。”韓英嘆道:“當初老將軍在世的時候,就時常對我們訓導,咱們當兵的打仗,心頭要牢記,一切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不想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去打仗,那就是土匪,是強盜,根本不配稱為軍人!”
裴績點頭道:“老將軍字字珠璣,實乃至理名言!”
“所以楚督既然一心想著百姓,我于公于私,自然都要誓死效命,如果真的為此戰死沙場,九泉之下見到老將軍,也可以仰著脖子向老將軍交代了。”韓英雙手搭在城垛上,望著遠方敵軍營帳:“先生,只要城中還有一兵一卒,便會血戰到底,絕不屈服!”
裴績抬手撫須,微笑道:“韓將軍果然是忠肝義膽。”微頓了頓,才道:“即使戰死,也不能在賀州戰死,韓將軍,我準備出城!”
“出城?”韓英一怔,不明裴績意思,微皺眉頭,終于道:“如今賀州城四面被圍,很難出城…不過先生如果真的要走,東城那邊兵力薄弱,城中還有數百騎兵,大可以讓許邵率領騎兵,領著先生從東城突圍出去…!”
裴績卻是放聲大笑起來,韓英正自奇怪,裴績已經含笑道:“將軍以為我是怕死,要棄城而起?”
“不敢!”韓英急忙道:“先生誤會了,先生領兵有方,即使在朔泉阻擊天山軍,楚督也需要先生這樣的高人在旁輔佐…!”
裴績搖頭笑道:“韓將軍,楚督要想成就大事,身邊更缺不了你這樣勇猛忠義的戰將…!”壓低聲音,道:“咱們都不能死在這里,和朱凌岳血戰到底,自然是勢在必行,不過卻不在賀州…咱們要活著離開這里,然后再找機會和朱凌岳一決雌雄!”
“離開?”韓英皺眉道:“先生,四面被圍,我們如何能夠離開?而且此時離開,豈不是將賀州城拱手相讓?”
“舍得舍得,有時候舍去一些東西,才能有所得。”裴績抬手,輕輕拍了拍韓英肩頭,壓低聲音道:“將軍準備一下,這兩日我們應該就要退出賀州城,先讓將士們有個準備,但是切莫讓他們知道咱們要離開,以免亂了軍心。”
韓英有些迷糊,但是他知道裴績是楚歡身邊第一助手,而且裴績看上去從容異常,心中暗想難不成這位低調的先生有了新的對策?
微一沉吟,韓英還是問道:“那先生出城,要往哪里去?”
裴績撫著胡須,輕聲道:“去見一見咱們的對手!”
“啊?”韓英吃驚道:“先生,這…這種時候你去見他們?那…那可不成,太過兇險,便是楚督在這里,也絕不會同意。”
“將軍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等天黑之后,我便即出城。”
“先生…!”韓英還要再勸。
裴績擺手道:“將軍不要多管,只要暫時守住城池就好,我自有對策。”
“那…那先生實在要去,必要多派人手相隨…!”
“不必!”裴績笑道:“我只要帶秦雷同往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