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九章野獸 楚歡驚訝道:“石門不開,難道就都封死在這石窟之中?”
辛歸元蒼老的聲音淡淡道:“那時候已經在山窟里度過了九個月,外面的風聲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當時風寒笑還派出許多人搜找我們…等到石門封死,山窟之中存儲的糧食,已經只夠三個多月…!”
琉璃蹙眉道:“你們在這里隨后被封了一年多,三個多月的糧食,萬萬是不夠的。”
辛歸元嘆道:“你們可知道,時間真正恐怖的事情其實并不是死亡,而是饑餓。”
楚歡對此深有同感,沒有經受過饑餓的人,無法感受到饑餓所帶來的恐懼,那種恐懼,甚至比死亡還要厲害。
他此時忽然明白到什么,皺著眉頭,掃了室中遍地白骨一眼,道:“難道說,這里面的人,都是因為糧食,而自相殘殺?”
“三百多人的口糧,就算減到只能維持生命,那也只能撐上五個月而已。”辛歸元瞳孔收縮,“一開始的時候,大多數人并沒有意識到糧食的危機,大家當時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夠打開石門,直到耗費精力,最后確知石門不可能打開,大家便又開始在山窟找尋其他的出路。”
“你既然是國相,自然早就想到了糧食問題。”楚歡盯著辛歸元眼睛問道。
辛歸元已經道:“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除了大王等少數幾個人,其他人的口糧我都已經盡可能的減少。大王要與大家同甘共苦,自己要求減少口糧,他相信只要大家能夠挺下去,終究能夠找到出口。”
琉璃嘆道:“你們既然在這里被多困了一年,也就是說,數百人找尋出口,一年都沒有結果。”
楚歡心下又是一沉,如果說當年西昌國將士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有找到出口,那么憑借自己和琉璃兩人的力量,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出口,而且當年西昌將士多少還有些存糧,可是目下自己卻是什么吃的都沒有。
不過他自然也清楚,辛歸元既然能活到現在,也就證明他們最后確實是找到了出口,如今想要離開這石窟,眼前這位黑衣國相,恐怕是最后的希望。
黑衣國相嘆道:“糧食一天比一天少,將士們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焦躁,士氣低落,也只有在那種時候,才能真正考驗一個人的忠誠。”
楚歡道:“士兵嘩變了。”
“都只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而已。”黑衣國相冷冷道:“當時所剩不多的糧食,就儲存在這石室之中,兵士們都是在外面食宿,云將軍素來都是與兵士同食宿,當時也是在外面。云將軍不愧是忠肝義膽,他那時已經知道糧食不多,準備舍身成仁,那兩百多名兵士,都是云將軍麾下多年的親衛兵士,一直以來對云將軍惟命是從,所以云將軍錯誤地認為,當他準備舍身取義之時,他麾下那幫兵士也會隨他一同甘愿赴死。”
楚歡嘆道:“云鼎天是想自絕,省出口糧供給西昌王?他以為自己有這個心思,麾下的兵士也都會與他一般,畢竟是一代勇將,卻忘記了人性。”
“所以他做錯了一件事情。”辛歸元苦笑道:“雖說口糧減少,但是當時那些兵士并不知道所剩下的口糧已經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個月,可是云鼎天卻向他們告知了真相,然后向眾人表明,愿意自盡,剩下的糧食供給大王。”
琉璃只是幽幽嘆了口氣,并不說話。
“也正因如此,嘩變發生。”辛歸元握起拳頭,“當下那些兵士情緒就變得十分激動,云鼎天想要約束眾人,可是已經來不及,他們本就是饑腸轆轆,聽說糧食即將斷絕,最后的糧食在石室之中,在幾個人的鼓動下,拋卻了忠義廉恥,全都向石室這邊沖過來,想要將最后的糧食搶奪走…!”
辛歸元說到這里,身形微微顫抖,顯然對當年那一幕記憶猶新。
楚歡似乎已經想象到了當時的情形。
“云鼎天沒有想到那群畜生竟是如此喪盡天良。”辛歸元眼眸子里顯出冷厲之色,“二百多號人,只有十幾號人還算的上是忠義之士,和云鼎天一同阻攔他們闖向石室,只是那群人已經成了瘋狗,云鼎天阻止他們,他們就開始撕咬云鼎天,云將軍雖然勇猛,但是面對兩百來號人,以寡敵眾…手底下那十幾號人都戰死,而他一直被逼退到石室外,我們在那洞口可以看到,他一個人在甬道之中與那幫瘋狗廝殺,身上傷痕無數,一條甬道,都是尸首,死了一個,上來兩個,我們打開石洞,是大王之命,想要讓云將軍能夠進來…云將軍被他們纏住,叫喊著讓我們封住洞口,我們最后無可奈何,為了保護大王,只能將洞口封住…!”
楚歡腦中已經浮現出當年那慘烈的景象,眉頭緊鎖。
他無法判斷那場變故是誰是錯,或許正如辛歸元所言,那幫兵士失去了忠義,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兵士們饑腸轆轆,面對饑餓和死亡的威脅,很容易就會失去理智,他們或許在沙場廝殺戰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被饑餓折磨而死的恐懼,讓他們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來。
琉璃聆聽許久,此時終是幽幽道:“洞口被封,兵士們都進不來,云鼎天固然戰死,那兩百多人,恐怕也沒有活下來的。”
“他們本就該死。”辛歸元森然道:“一群叛徒,死后也不得超生。”
楚歡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么,但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琉璃輕聲道:“雖然一下子少了兩百多張口,可是這里面還有好幾十人,糧食也不夠。”
“雖然少了兩百多張口,但是糧食最多也就只能撐上六七個月。”辛歸元緩緩道:“一開始的時候,相安無事,等到一個月之后,我們派人從洞口出去,卻發現那些叛徒并沒有全部餓死…他們甚至還剩下了十幾號人…!”
楚歡和琉璃相視一眼,都有些奇怪,沒有糧食的情況下,就算再強壯,莫說一個月,恐怕六七天就要活活餓死。
只是瞬間,楚歡和琉璃眼中同時顯出驚駭之色,因為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令人吃驚的結果。
辛歸元卻已經發出古怪的聲音,道:“看來你們已經想到了,他們罪有應得,到最后變成了真正的畜生…!”
“如果當真是那樣,他們會活很久。”楚歡嘆道。
兩百多具尸體,足夠消耗很長時間。
辛歸元道:“大王知道了此事,他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在一天晚上,一起偷偷出了洞,摸到了那些叛徒睡覺的地方,將他們全都殺死,然后照大王的吩咐,將所有的尸首全都集中起來,一把火將那些尸首全都燒了干凈。”
楚歡這才明白,為何在石室之外,并沒有看到枯骨,只有云鼎天一具枯骨靠在外面,原來其他人的尸首,都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既然他們都已經被清理,為何云鼎天的尸首卻留在洞外?”
“那是大王的吩咐。”辛歸元道:“云鼎天是一等一的忠臣,大王下旨,如果有朝一日大王駕崩,要帶同云將軍一同葬于佛窟之中…如果最后我們被困死在這里,即使百年千年之后被人發現,也要讓人記住曾經有這樣一位忠義的勇士守衛在外面。”
“西昌王最后還是沒有能出去。”楚歡道:“這石室之中的人,想必到了最后,也是因為食物而互相殘殺。”
“人性總有善惡,他們只以為,多死一個人,就少了一張口,糧食就能多支撐一些時候,也就能多活一陣。”辛歸元沉聲道:“當時隨同大王一起來到這里的,大都是文臣,但是除了云鼎天之外,尚有數名武將,本是護衛在圣上身邊,可是最后就是那幾名武將,串通一氣,竟是同時發難,要屠戮文臣…!”
楚歡皺眉道:“辛國相當然也是文臣。”
“所以我也差點難以幸免。”辛歸元嘆道:“如同野獸一樣撕咬,為了糧食,昔日的同僚自相殘殺,文臣們雖然不善武功,但畢竟都是有武器在身,而且人多勢眾,文臣武將互相廝殺,當時大王已經十分虛弱,藥翁在里面為大王調理,是我叫喊藥翁關上了小石室的石門…廝殺到最后,遍地尸首,血跡斑斑,我本以為我已經死去,等我醒來之后,才知道差點死去,是藥翁救下了我一條性命…。”
“那最后只剩下你和藥翁兩名臣子?”楚歡皺眉問道。
辛歸元的眼眸子顯出怨毒之色,冷笑道:“若是如此,倒也罷了,卻偏偏還有兩人活了下來…真正的罪惡,也正是那兩名叛徒犯下。”
楚歡一怔,他本以為一切都次已經為止,但是聽辛歸元的意思,這后面竟然還有大事發生,看向琉璃,見到琉璃也是帶著疑惑之色,正凝視著黑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