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夜已經深了,諾大的小湯山行宮里外皆是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卻是顯得分外安靜,禎在東配殿里來回的踱著,耐心的等待著各方的消息,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現在只能是等待。「」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打破了這寧靜的氣氛,很快,達春就在外稟報道:‘主子,張鵬翮、方苞在外求見。”
方苞也來了?禎心里微微一喜,立刻吩咐道:“讓他們進來。”
一進門,張鵬翮便躬身道:“稟皇太子,供職與宮中的西洋郎中羅德先、安泰、巴新等六人已經接來了。”
禎點了點頭,道:“西醫與中醫各有擅長,你帶他們去西偏殿,允許他們查閱皇上的《病源》,《脈案》等資料,讓他們與太醫交換意見,但不能干涉太醫現在的治療,若是有爭議,著人馬上回報。”
“微臣尊命。”張鵬翮忙躬身退了出去。
方苞這時才給禎請安見禮,禎擺了擺手,道:“無須多禮,坐。「」”說著,他自己也在主位上落座,一俟方苞落座,他便含笑道:“你來的正好,事起倉促,你幫著拾遺補缺。”說著,便將一應布置詳細說了一遍。
方苞細細聽完,暗暗琢磨了下,禎的這些舉措主要可歸納為三點,一是救治康熙,二是掌控京畿兵馬。三是控制王公宗親。此三點皆是題中應有之意,大清以孝治天下,禎身為皇太子必須得起到表率作用,救治康熙,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須大張旗鼓。而控制王公宗親、掌控京畿兵馬是為斷絕亂源,穩定京師,在康熙病危的情形下,也是必須為之。
略一沉吟,他便欠身道:“皇太子思慮周密,謀劃周詳,并無遺漏之處,不過,京城今晚宵禁,又有如此多王公大臣出京,難免會引起恐慌,皇太子明日是否命順天府出告示通告皇上病情,以免人心恐慌,流言四起。
皇上中風近百日,謝絕一眾皇室宗親、王公大臣探視,坊間傳聞,皆是龍體康復良好,突然再次中風,頗引人生疑,畢竟二爺有過謀逆之舉,如不善加引導,日后皇太子推行八旗制度革新,恐有心懷叵測之人散布謠言以中傷。「」”
禎微微點了點頭,方苞說的不錯,后世的雍正便被謠言弄的焦頭爛額,為端正視聽,還親自撰文辟謠,鼓搗了一份大義迷覺錄,廣發天下,引發了不小的波瀾。
而他雖然是皇太子,但康熙此次中風實在太突然,也太出人意料,若不加以引導,確實容易被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他日后推行八旗制度革新肯定是要得罪不少人的,若被不滿革新之人以此造謠中傷,可能引發新的危機。
微微沉吟,他才道:“此事提醒的及時,不僅要穩定京師,還要安撫人心,不過,這是明日的事情,今晚還的看皇上是什么情況。”微微一頓,他才接著問道:“目前這局勢,你有何看法?”
方苞一路都在考慮這問題,微一沉吟,他便沉聲道:“皇上病情兇危,無非三種可能,一則,皇上駕崩,二則皇上長時間昏迷不醒,三則皇上清醒過來。
皇上若是清醒過來,即便是偏癱加重,也不會放棄對朝局的掌控,之前兩月來,皇上一直努力練習左手字,其心思已是十分明了,如此,太子擅奪步軍統領衙門兵權一事,怕是不好解釋,這畢竟是大犯忌諱之舉,皇上即便不會明言,也必然要對太子大加提防。「」
皇上若是駕崩,倒最是省事,如今一切盡在太子的掌控之中。皇上若是昏迷不醒,仍是太子監國,大可從容布置,對太子也頗為有利。”
說到這里,他略一猶豫才道:“恕微臣斗膽,微臣竊以為,太子應該盡快將禁衛新軍建起來,或者是抽調天津的海軍新兵進京,不論是太子登基,仰或是八旗革新,都必須有一支絕對忠于太子的兵馬在京,就如今而言,唯有海軍最值得信賴。”
方苞這話不僅大膽,而且有挑撥之嫌,禎微微皺了下眉頭,卻是沒有呵斥他,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康熙清醒的可能不是很大,而且即便清醒,他在意的也是侍衛處和親軍營的兵權,步軍營對他畢竟不存在威脅。
方苞建議調海軍新兵入京,目前卻是用處不大,那批新兵訓練才半年多,還形不成戰力,也無法對抗駐京的八旗禁旅,不僅起不到威懾作用,反而是徒惹非議,不過,海軍目前確實是自己最值得信賴的兵力,特別是推行八旗制度革新,必須有一支絕對忠于自己的兵馬在京,不過,不能局限于海軍,那會捅大漏子的。「」
看來,禁衛新軍必須抓緊時間組建起來,而且必須加大上三旗子弟的比例,沒有可以信賴的兵馬在手,行事確實束縛太多。
沉吟良久,他才緩緩說道:“禁衛新軍的組建確實必須抓緊,此事明日再說,眼下,皇上的病情今晚應該就能清楚。”
話音剛落,就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隱隱傳來,禎心知應該是首批的王公大臣到了,微一沉吟,他便吩咐道:“你去通知廉郡王一聲,命令所有趕來的王公宗親在三里外下馬,進來后,都先去皇上寢宮外磕頭。”
“微臣領命。”方苞忙躬身道。
達春這時卻在外稟報道:“稟主子,太醫院孫子鼎在外求見。「」”
康熙有消息了?禎穩了穩神,才沉穩的道:“讓他進來。”
方苞聽的也是腳步一滯,康熙的病情,他也是極想知道,禎瞥了他一眼,道:“無妨,聽了再去不遲。”
孫子鼎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進來便跪下,語氣微微激動的道:“恭喜太子,皇上洪福齊天,脈象已經轉強。”
“真的?”禎欣喜的追問道:“針灸見效了?”
“回皇太子。”孫子鼎略略平復了心中的激動,才沉穩的道:“針灸之后,皇上寸脈明顯增強,可謂療效顯著。”
“皇上何時能夠清醒過來?”禎急切的問道。
聽的這話,孫子鼎不由一怔,暗忖這也太心急了,康熙如今這情況還沒渡過危險呢,能否清醒還是個問題,就問起何時清醒了,微微沉吟,他才如實的道:“回皇太子,皇上的病情如今仍不算穩定,何時能夠清醒,微臣不敢妄言。”
病情仍不算穩定?這報的是哪門子喜?禎眉頭不由微皺了下,盯著孫子鼎卻是不言聲。
一見禎緊盯著他,孫子鼎心里不由暗自腹誹,這種情形下,針灸風險奇高,能夠收到療效已是僥天之幸,怎得還不知足,略一沉吟,他便沉聲道:“稟皇太子,中風之癥,發作時最為兇險,皇上脈象由弱轉強,說明已過了最為兇險的關頭,此全賴皇太子堅持針灸治療之故。”
禎聽的一頭霧水,遲疑著道:“你是說皇上性命已經無礙?”
孫子鼎頓覺無語,這話誰敢說,稍一遲疑,他才實打實的回道:“回皇太子,微臣目前不敢妄言,過了今晚,或許能夠斷定下來。”
禎也是一陣無語,說了半天的廢話,一句康熙如今病情稍有好轉跡象,但仍未過危險期,還須繼續密切觀察,不就結了?微微沉吟,他才道:“將這消息通報給一眾皇室宗親和王公大臣,另外,皇上的情況,四刻一報。”
“微臣尊命。”孫子鼎忙躬身道。
方苞也躬身道:“微臣告退。”
針灸見效,康熙脈象轉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小湯山行宮的每個角落,一眾皇子和大臣不由都暗暗松了口氣。
小湯山行宮外,各旗的旗主和王公或是騎馬或是乘坐馱轎相繼趕來,步軍統領衙門的兵丁對內城實行宵禁,他們就已隱隱猜到是康熙出了事,在接到上書房大臣和領侍衛內大臣的通知后,人人都是心慌意亂,急急趕了過來。
歷來皇權交替對官場而言都不亞于一場地震,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絕不是虛言,對官場如此,對宗室勛貴和王公大臣同樣如此,大清立國不過四代,哪一次皇權交替不是伴隨著大清洗?多少戰功顯赫,權勢熏天的宗室就此黯然退場,又有多少新貴就此一飛沖天?
皇太子如今不過才二十出頭,又是雄心萬丈,野心勃勃之輩,一旦被清洗,影響可不是一代人,因此,誰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禩、誐二人得到方苞的傳訊之后,立時就忙的腳不沾地,一批接一批的領著一眾王公貝勒前去康熙寢宮前磕頭,然后又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人實在太多,禩只得將一眾宮女太監的住房都騰了出來。
一直忙到大半夜,禩、誐二人才將各旗的旗主和王公都安排妥當,兩人都累的不行,一路前往東配殿去向禎匯報,誐左右瞧了瞧,才輕聲道:“八哥,我打聽了下,聽說鄂倫岱沒事,只是被軟禁在衙門里。”
鄂倫岱沒事就好,禩微微點了點頭,放下心來,心里卻是琢磨,康熙若是沒死,清醒過來,老十四擅奪步軍營兵權,兩人會否暴發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