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在雨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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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閑騎馬載著青鳶一路狂奔,在茫茫雨幕中跑得看起來有些狼狽,可無論是李閑還是青鳶都沒有覺著有什么狼狽的,反而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這種感覺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傻。
.兩個人縱馬飛馳的時候,裴行儼帶著兩千多騎兵也在縱馬飛馳。
裴行儼是個直性子甚至性格上有些憨傻的人,他是個打起仗來便會興奮大吼大叫的拼命三郎,他很少用腦子仔仔細細的去想一件事,因為到現在為止還不需要他去費心思想某一件事。
沒投燕云寨之前,事事做主的皆是他飛父親裴仁基,他只需按照父親的吩咐去做事,根本不必去想這件事應不應該做。因為他最堅信的一件事就是,父親絕不會害自己。等到了燕云寨之后,他又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大當家絕不會害自己。
所以他才懶得去想,今天這一戰打的是不是有些沒必要。
李閑告訴他,讓他試探李密的虛實。李密若是不顧一切的率軍出擊,那就證明他心里沒鬼,他沒有耍花招讓翟讓去抄燕云寨的后路,他沒有在拖延時間。如果李密固守不出,那么便證明李密心里有鬼,他就是在拖延時間。
所以裴行儼帶著三千騎兵來了,路遇魏六兒且一錘砸死了他。
然后到了瓦崗寨大營外面,然后瓦崗寨大軍洶涌而出,所以他扭頭就跑,跑的干脆利落。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次進攻是不是有些毫無意義?
有必要做這個試探嗎?有必要去探李密的虛實嗎?
何必去試探?
瓦崗寨肯定是分兵抄向燕云寨人馬的后路了,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李密是打算抄誰的后路,是李閑這邊,是陳雀兒,還是雄闊海。但這就夠了,李閑只需做出應對,要么盡快決戰將李密的隊伍擊潰,要么立刻回軍和陳雀兒雄闊海匯合,哪里需要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依著李閑的性子,他肯定不會無功而返,就算要撤,他也會先打一個漂亮的勝仗才會撤回去。他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也從來都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那么他這是為什么?這次出兵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裴行儼性子直接干脆,所以他懶得去想。既然將軍讓他去打,那他就去打,就這么簡單,沒必要去想什么應該不應該。他懶慣了,之前為官軍的時候,他事事都聽父親安排,現在為燕云寨之人,事事都聽李閑安排。
他懶得去想,有情可原。
可裴仁基是誰?裴仁基也是大隋赫赫有名的將軍,他在朝廷中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一步一步爬到了郎將的位子上,用過多少心思,經過多少勾心斗角,怎么可能也不去想?是不去想,還是裝作不去想?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次出兵毫無意義。
李閑這次下令出征,或許只是想看看,裴仁基有沒有想,怎么想。毫無疑問,李閑看到了他想看的東西。而裴仁基卻還蒙在鼓里,不知道李閑要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李閑不想看什么。
可無論如何,隊伍還是撤回去了。
所以裴仁基有些欣喜,帶著三千騎兵去攻打瓦崗寨大營,即便是佯攻,他又如何能放心?雖然撤回去的有些狼狽,可終究還是不必去打這沒必要打的一仗。他想到了這里,然后想到了為什么要打這一仗,再然后想到了,將軍下的這個命令,到底是想試探李密,還是在試探別人?
想到這里,他臉色變得比紙還難看。
就在裴仁基心里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忽然他的一個親兵催馬追上來,貼上來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風大雨大,聲音顯得斷斷續續,隱隱約約中似乎能聽到,斥候發現…動不動…
裴仁基聽完了之后眼神一變,隨即用力的點了點頭。
李閑騎著大黑馬冒雨前行,雨水沖刷在黑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然后雨水順著黑甲流下去,流在他前面的青鳶身上。或許是十月份的風太冷了些,秋天的雨也太冷了些,所以她有些發抖。
“很冷?”李閑問。
青鳶搖了搖頭,沒回答。
李閑也不再問,而是催動大黑馬跑得更快了一些。大黑馬神駿無比,雖然載著兩個人但似乎一點也不覺著沉重。只是在雨中奔跑,地面上都是積水,所以它跑得雖然迅疾,卻沒了往日的平穩。
“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能回到營中。”
李閑感覺懷里的青鳶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而青鳶卻再次搖了搖頭,然后轉過臉看著李閑,雨水很涼,風很冷,可她的臉色卻并沒有凍的發白,反而有些許看起來動人心魄的酡紅。
“我不冷。”青鳶說完這句話之后低下頭,看著懷里抱著的大黑傘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只是我從來沒有被人抱過。”
李閑一怔,隨即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你的馬太慢了,我這次帶你出來,只是想問問你是打算留下還是離去,任憑你和凰鸞自主決斷。順便再看看,是不是有人瞞著我做了什么事。在沒有確定這件事之前,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所以沒帶隨從。”
李閑拍了一下大黑馬,繼續解釋道:“所以敵軍如果真的過來,那么咱們只能跑,沒有你想象中的伏兵,也沒有什么后手,我身邊除了你之外沒別人,秦瓊的人馬還在十幾里之外等著接應裴行儼,所以咱們只能跑…你的馬慢,所以只好委屈你和我騎一匹馬。”
他解釋的很耐心,用詞卻有些混亂。
青鳶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適應。”
李閑想了想,然后低頭說道:“那你就不適應一會兒,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是那樣做的話你會更不適應。”
青鳶好奇問道:“什么辦法?”
李閑尷尬的笑了笑道:“你坐在后面,我坐前面。這樣就不是我抱著你了,而是你抱著我…”
青鳶怔住,臉紅的更加透徹起來。
李閑說完了這句話之后便有些懊惱,因為這句話多多少少有些曖昧,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撩撥一個少女,只是他性子本就如此,這句話說出來的自然而然,說出來之后他才醒悟有些過分。
果然,青鳶聽到這句話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覺得更加尷尬。可不知道為什么,李閑忽然覺得自己懷里坐著的身軀,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或許僅僅是一種錯覺,他感覺青鳶的身子變得比之前軟了不少。之前因為尷尬的緣故,青鳶坐在他懷里身子繃得很緊,所以難免有些僵硬,可現在不知道為什么,僵硬忽然沒了…
李閑也不好再說什么,抬起頭看著前方盡力不去想之前說的那句話。自從他麾下的人馬越來越多,其實他已經盡力在克制自己,平時表現的威嚴一些,肅穆一些,或許是今日只有他和青鳶兩個人,所以說話便有些沒有顧忌。
李閑懊惱著自己的失誤,心說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正這個時候,他的眉頭忽然挑了挑,然后視線投向雨幕深處,微皺的眉頭中,一股怒意和殺氣不可抑制的溢了出來。
雨幕太大便如幽林,幽林深處之事不可見,而今日風大雨大,天色逐漸變暗,到了此時已經黑的有些怕人,雖然不是如深夜般那種漆黑如墨,可依然讓人覺著心悸,前面幾十米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閑卻皺眉看向前面雨幕深處,然后手緩緩的放在了腰畔的黑刀刀柄上。
感覺到懷抱一松,青鳶下意識的抬起頭看著李閑,只一眼,她的身子就又猛的僵硬了一下。然后她坐直了身子將大黑傘縛在背后,再然后雙手按住李閑的肩膀,身子猛的一用力翻了起來,在半空中轉了一下,她便坐在了李閑的身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在李閑的臉上感覺到了殺氣。
所以她立刻翻到了李閑背后,因為她知道自己坐在前面的話,李閑拔刀會變得慢一些,而且也會多了不少顧忌。
李閑沒有阻止青鳶,相反很滿意這個女子的心思剔透。
他握住黑刀的刀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
忽然,幾只弩箭穿破了雨幕迅疾的飛了過來,因為在雨太大,天又黑,所以那弩箭到了很近的時候才被發覺。來的突兀,來的迅疾,但李閑似乎依然沒有發現一樣,根本沒有理會。
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一半的大黑傘擋在李閑身前,弩箭雖迅疾,卻穿不破堅固的黑傘。擋住弩箭之后,青鳶迅速的將黑傘收了回來,她怕黑傘收回來的慢了,會影響李閑看清前面的情況。
弩箭只有幾支,顯然對方也是才發現李閑所以倉促射間扣動了機括。只這么片刻,雙方就出現在對方面前。
雨幕中突然沖出來幾十匹戰馬,馬背上的騎士穿著蓑衣,帶著斗笠,還用黑布蒙住了臉,最前面的那個騎士看見李閑后隨手將連弩丟在地上,然后從后背上將橫刀抽了出來。他猛的喊了一聲,一刀斬向李閑的頭頂,只是他的橫刀才舉起來,他的胳膊就已經被切掉和刀一起飛上了半空。
李閑的黑刀驟然出手,一刀將那蓑衣刀客的右臂卸了去,兩馬交錯而過,第二個人的橫刀也劈了下來,李閑的黑刀切開雨幕擋住了這一刀,鋒利的黑刀先是斬斷了對方的橫刀,然后刀鋒順著那人的手臂砍過去,噗的一聲將對方的半邊肩膀整齊的切掉。
第三個人被李閑一刀削掉了腦袋,第四個人趁著機會一刀砍向李閑咽喉。然后他就看到在李閑身后忽然伸出來一柄古劍,輕而易舉的刺穿了自己的胸甲,也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古劍一閃即逝,如鬼魅一樣縮回李閑身后。
“漂亮”李閑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然后催馬向前沖了出去。
前面的幾十個刀客勒住戰馬擋在李閑前面,圍成半圈將前路堵住。李閑勒住大黑馬,停下來冷冷的看著那些攔路的刀客。
他沒問你們是什么人這樣沒用的話,他只是緩緩的將黑刀平伸指向對方。
雨點敲打在黑刀上,發出一聲一聲清脆的聲響。那聲音就好像黑刀殺人后發出的歡快笑聲,透著一股比秋風秋雨還要冷無數倍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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