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若大哥,你先找個地方安身,不要貿然的去找張金稱。朝廷各路大軍都在往涿郡集結,這個時候還是先隱忍一些的好。”
李閑真摯的說道。
賀若重山點了點頭道:“安之,你放心吧,倒是你們,此去幽州千萬小心些。其實,我還是覺得應該和你一起去的,人手多一些也好辦事。”
李閑搖了搖頭道:“賀若大哥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一趟去幽州其實還是人少一些好。幽州有數萬勁旅,去一百個人和去十個人相比,其實反而是人少更有利些。你放心,我們不會貿然行事的。送死這種事,我一向沒什么興趣。”
賀若重山笑了笑道:“那就好,保重!”
李閑嗯了一聲,緩緩的說了三個字:“要活著。”
賀若重山重重點頭,翻身上馬道:“我在突厥人的戰馬中挑了十九匹最好的,就當是送給大家的臨別禮物吧。”
他艷羨的看了一眼李閑的大黑馬,然后對李閑說道:“當然,沒你的。”
李閑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一路順風!”
賀若重山也揮了揮手,帶著他手下一百多個兄弟縱馬揚塵而去。李閑等人看著賀若重山離去的背影,直到煙塵散去。
李閑拉著歐思青青的手說道:“乖乖的跟阿爺去找小狄他們,聽話。不是我不想帶著你,你知道,帶著你的話我會放不開手腳。心里惦記著你,做起事來也是束手束腳的。等我從幽州回來就去尋你們,最遲半年。”
之前已經商量好,哭過的歐思青青此刻倒是堅強的沒有落淚。她握緊了李閑的手說道:“安之,我會聽你的話。我會一天一天數著日子等你,不要騙我,知道嗎?”
李閑笑了笑,理順了歐思青青額前的發絲道:“這次,肯定不會騙你的。”
歐思青青點了點頭,抱著李閑的胳膊蹭了蹭發酸的鼻子忽然笑了笑道:“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你要…盡快來找我。”
李閑拍了拍她的手背點頭,看向張仲堅道:“阿爺,你們路上千萬小心些。”
張仲堅隨意牽了一匹馬,躍上馬背后對李閑說道:“知道了,婆婆媽媽的真他娘的不干脆,我們也要走了,別扭扭捏捏的,青青,咱們走!”
歐思青青嗯了一聲,李閑將她抱上馬背,兩個人四目相對,眼神中都有濃濃的不舍。
歐思青青道:“安之,照顧好自己。”
李閑默默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張仲堅身邊站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的鄭重的說了一句讓張仲堅想把他暴揍一頓的話。
“阿爺,祝您和姑姑早生貴子啊。”
說完,李閑兔子一樣躥出去三兩步跑到大黑馬邊上一躍而上,伸手在大黑馬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大黑馬不滿的啾啾叫了兩聲,隨即撒開四蹄奔了出去。他跑得如此干脆利落,倒是再次令人贊嘆其逃命的本事之強。血騎眾人和鐵浮屠的馬賊對張仲堅同時抱拳,然后上馬追著李閑的背影而去。張仲堅張了張嘴,隨即笑了起來。看著李閑消失的方向,他喃喃道:“安之,千萬要小心些。”
轉過身,他對歐思青青道:“咱們走吧,你放心,安之不會有事的,無論什么事都難不住他的。用不了半年,他就會健健康康的出現在你面前。”
少女倔強的等著視線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才轉過身,對張仲堅說了一句讓他心中感動的話:“阿爺,咱們走吧。”
她叫,阿爺。
李閑駕著大黑馬一路狂奔,縱然身后眾人的戰馬也俱是百里挑一的名駒也追不上他。狂奔中,烈風吹去他眼角的一點酸楚。
啊啊啊啊!
李閑瘋狂的喊了幾聲,將胸懷中的憋悶驅散。
包括他在內,向著遠方,十八騎風卷殘云。
在幽州虎賁郎將的府邸里,一個從南方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信使躬身對書桌后面垂首讀書的羅藝說道:“稟將軍,陛下已經在二十天前離開了東都,車駕儀仗在天子六軍的護衛下緩緩向北而來,各路大軍也已經集結完畢,也跟著天子的車駕一同出發。”
羅藝將手里的書冊放下,緩緩的抬起頭問道:“裴矩怎么說?”
那信使道:“他說讓將軍放心,陛下已經下旨讓您鎮守幽州。此次征伐高句麗,不會調動咱們幽州一兵一卒。”
羅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笑了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信使躬身退了出去。
羅藝站起來,伸手將窗子推開看向外面。此時已經到了大業七年的九月,入了秋,風中已經沒了令人厭煩的燥熱,吹在身上感覺很清爽舒服。因為確定那個令人揣摩不透的陛下不會調走幽州兵馬,羅藝的心里也終于踏實下來。幽州兵馬,是他這些年辛辛苦苦才訓練出來的,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這次陛下親征高句麗他并不看好,所以絕對不能讓幽州兵參戰。
這些年想盡了辦法讓朝廷給幽州兵的補給增加了一倍有余,又強勢的將幽州附近官府應該上交朝廷的稅賦截留自用。即便是這樣,也僅僅是在那五千燒錢一樣養著的具甲鐵騎之外,又增加了兩萬人的輕甲步卒而已。而事實上,花在那兩萬步卒身上的錢,還不及五千虎賁精甲的十分之一。
可即便這樣,幽州的兵馬已經再也無法擴充了。他沒權利將整個涿郡的錢糧都扣下來,現在的他也沒有這個膽子。具甲騎兵的消耗實在太大,大到僅僅靠著幽州一個地方已經養不起,而就算朝廷將虎賁精甲的補給增加了一倍,羅藝手里依然還是沒錢,因為,在兵部的報備中,虎賁精甲,只有三千人。
多出來的兩千人,是他稱得上節衣縮食才擴充出來的。
具甲鐵騎,訓練和戰斗的時候每個人都要身穿超過四十斤的鐵甲,所以必須是身強體健的勇武之士才成。而戰馬也要披掛全甲,所以也必須挑選上等的馬匹。為了保證體力,具甲騎兵吃的必須要好,肉和蔬菜都要保證。戰馬的草料也必須是最好的,還要加上連普通百姓都舍不得吃的精糧。
一個具甲騎兵,除了自己的戰馬之外。還要有一匹駑馬來馱負裝備,有一個扈從專門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和兵器鎧甲,還要有一個馬夫專門伺候戰馬。也就是說,五千人的虎賁精甲,算上扈從,馬夫,輔兵,后勤人員在內實際編制要超過兩萬人。這需要一筆龐大的財富來維持,這正是羅藝最頭疼的地方。
毫無疑問,具甲鐵騎的戰力天下無雙。那些草原上的蠻人無論多囂張,遠遠的看到大隋的具甲騎兵也會嚇得好像受了驚的鳥獸一樣四散奔逃。但,要養這樣一支騎兵,根本就不是一州一郡能負擔得起的。
如果耗費無數財力物力也耗費了羅藝無數心血的具甲鐵騎被調到遼東,羅藝只怕會心疼死吧。
幸好,那十萬貫的巨財沒有白花。
羅藝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碧綠茂盛的樹木,眼神逐漸變得火熱起來。
是該做準備的時候了。
天下就要亂了,這支天下最精銳的騎兵要用在應該用在的戰場上。曾經,是用來保家衛國的,是大隋最堅固的門戶。至于將來虎賁精甲出現什么地方…
“報!”
書房門口傳來手下的聲音,被打斷了思緒的羅藝有些懊惱。他不耐煩的轉過身子道:“說,什么事!”
“將軍,派到燕山的人回來了。”
羅藝嗯了一聲道:“人呢?帶到我書房里來。”
不多時,幾個兵士走進羅藝的書房,單膝跪下道:“屬下拜見大將軍!”
羅藝點了點頭道:“告訴我,燕山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垂首道:“屬下帶人兩年前就跟著那些馬賊到了漁陽郡,后來又跟著他們到了燕山。屬下的人一直盯著他們的行跡,不敢有一絲懈怠。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朝廷的龍庭衛找到了燕山上,跟那些馬賊大打出手,期間,龍庭衛的人還殺了咱們幾個人。上個月,至少一千人的龍庭衛到了燕山,正巧趕上突厥人和張仲堅的馬賊廝殺,龍庭衛擊殺了全部突厥人后又追殺張仲堅等人,咱們的人在外圍都被殺了,所以后來,張仲堅他們是不是被殺光,屬下并不清楚。”
“龍庭衛?”
羅藝喃喃道:“文刖的人?他們怎么找到鐵浮屠的?”
“將軍,屬下以為,如果不是被人泄露了行跡,否則朝廷派來的人絕對找不到他們。這兩年屬下跟蹤鐵浮屠的馬賊也是竭盡全力才沒被甩了,那些馬賊很小心,幾乎沒有留下什么可查的痕跡。”
“還有人盯著鐵浮屠?”
羅藝問道:“能推測到是什么人也盯著鐵浮屠的行蹤嗎?”
“將軍,這幾個月間,只有一個人上過山與鐵浮屠中的紅佛會面。從三月份開始,一共上山五次,每一次都只停留一兩個時辰。而且,據屬下觀察,那人上山,張仲堅好像并不知道。”
“誰!”
“張仲堅的結義兄弟,李靖。”
“李藥師?”
羅藝眉頭一挑,冷笑道:“有意思。”
就在此時,幽州城門外,一個俊俏的書生負手而行,一邊走一邊不時指點品評路邊景致。他身材欣長,面容清秀,看起來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只是在看向城門守衛的時候,他的眼神中才不會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冷冽。
“待到來年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俊俏書生對著路邊的一朵小小野菊,很得意的吟了兩句剽竊來的詞句,引得幾個路過的年輕女子頻頻側目,不是暗暗用眼神送上幾棵秋天的菠菜…
六個穿著仆從服飾的壯漢跟在那少年身后,態度恭謙。
當走到幽州城不遠處的時候,看著這座高大堅固的城池,某人禁不住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贊嘆:“好大一個…烏龜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