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自思下來有不少事要做,故便出言告辭。
旦易與乙道人二人猜他多半是見情勢有變,有意回去安排布置門人弟子,故也不作阻攔,只是祝禮相送。
張衍因那天生金蓮還需要祭煉,索性就將那象龍金爐留下,與兩人道別之后,就心念一轉,一縷意念先是回了余寰諸天。
青碧宮中,彭長老正在巡查各界呈現上來的上功碑,幾名來自其余幾天的宗派長老跟隨在身后,品評這些年來立下大功的后輩人物。
一名長老忽然說道:“諸界之中,也唯有玄洪天所立善功排在最末,出色人物也未有多少,有傳言,那里還有不少天外修士。”
彭長老不以為意,道:“何天主功行成就未久,他又未親身去斬殺妖魔邪祟,上功自沒有那許多,但若論善功之數,卻也不見得比其余界天少了,況且天外修士若愿行我善功,那豈非是好事。”
又一名長老道:“執殿說得是,憑上功論心跡,這非是可取之道,傳善功于外,本就是大功一件了。”
彭長老道:“不錯,你等需明,善功之法雖是以利驅動,但卻是善字在先,要是只論利,不論善,那卻易行上岔路了。”
眾人連聲稱是。
這時一個弟子疾步而來,到了近前,對彭長老拜了一拜,并傳音說了幾句話。
彭長老神情如常道:“諸位先在此論功,我有事待要處置,就此失陪了。”
有長老笑言道:“不敢,彭長老事務繁多,可不必陪我等這些閑人。”
彭長老唔了一聲,就騰空離去,回到宮中落下,他腳步一頓,關照殿外執事弟子:“不必跟來了。”
隨后獨自一人踏步走去,只是過得門關那一瞬間,卻有一個恍惚,仿佛踏入了另一個天地,宮觀還是原來模樣,但是偏偏見不得任何一人了,好似只剩下了自己。
他略略定神,繼續往前走,來至正殿之上,卻見一名玄袍著身的年輕道人正在那里觀看萬界輿圖,忙是走前數步,稽首道:“張上尊。”
張衍回過身來,道:“在彭長老主持下,余寰諸天可是比之先前興盛了許多。”
彭長老卻是搖頭,道:“善功之法能為諸界同道所接受,那是因為頭頂之上尚有外敵,可不管是妖物還是魔頭,終有殺盡一日,到時又要再尋對手了。”
張衍笑了一笑,道:“現在還遠不到擔心這些的時候,何況…”他意味深長道:“妖魔也不是那么容易殺盡的。”
彭長老聽出他話中另有深意,一時之間卻看不透,低頭想了一想,躬身一揖,道:“張上尊此番回來,不知是否有事關照?”
張衍淡聲言道:“距離貴宮宮主即將回來之日不遠了。”
他方才到此,就感覺氣機涌動,顯然是善功之法轉運順利,傅青名用不了多久便可還生回來了,這卻是好事,但也有可能是隨著返世之日即將到來,其感應到了危機漸進,是以加快了原本步伐。
彭長老驚喜道:“上尊是言,宮主快要回返了么?”
獨孤航并沒有告訴全部細節,但他卻是知道,自家這位祖師能否回來是與善功之法有某些關聯的,故是這些年來一直在努力維護此制。
張衍言道:“當年貧道離去時,答應貴宮宮主為其護法,在他回來之前,恐不見得會一切平順,彭長老需做一些安排了。”
彭長老神情一肅,他是分清楚輕重的,能讓張衍親自來說,那顯然不會是什么簡單小事,或許余寰諸天又要面臨一場危難了,他道:“需要我青碧宮如何做,還請張上尊示下。”
張衍道:“貴宮宮主此前在余寰諸天之外立有一處陣基,貧道會在此之上再做布置,只是需得關照下去,諸界修士,從此刻起,往來界空都需穿渡萬空界環,不得有一人私下遁入虛空元海。”
彭長老毫不猶豫道:“在下明白了,不知除此外,上尊可還有什么吩咐?”
張衍道:“其余一切如常。”
彭長老言道:“在下這便吩咐下去。”
張衍這時傳一縷識念下去,在余寰諸界之內游轉片刻,此前雖有化身在這里掃蕩過,可仍是在幾個兇妖身上給他發現了些許不同尋常的可疑氣機,此輩便與那些妖魔無有直接關聯,也當與那些流落在外的氣機有所牽扯,故是心念轉過,隨手就將之滅去了。
隨后他目光落去整個幽羅部宿,若把諸界氣機相合,可見一座未曾完全布置好的禁陣,這應是傅青名原來準備拱衛自身部宿所用,前次也是抵擋住了虛空生靈來襲,想是日后還有什么布置。
他本不好在這上面插手,但隨著妖魔威脅逼近,既是答應為其護法,卻不得不越俎代庖一回了,于是一彈指,無以計量的元氣激蕩起來,便在其上又生出無數禁制來。
此陣完全隔斷了內外,用來憑護先天妖魔是不夠,可在內患掃清后,其再想似之前那般潛入已是無可能做到了。
彭長老沒用多久就轉了回來,道:“已按上尊囑咐安排好了。”
張衍拋出一枚玉符,道:“若是有事,可祭動此符,我自會有所感應。”
彭長老接了下來,看了一看,就將之認真收好。
張衍沒有再說什么,大袖一擺,就往殿外走去,隨著他腳下邁步,周圍一切都是漸漸淡去,直至不見,下一刻,他已是在一腳踏在天青殿臺階之上。
意識一動,景游正在殿外守候,而殿內又多了百余種此前不曾有過的生靈,玄淵部宿之內諸界皆無異狀,一如以往。
只是現下平安,可要是妖魔脫困,卻沒有一處可以說得上是安穩的。
他再是一轉念,這次卻是落在了浮游天宮正殿之前,并把自身身影照入現世之內,門前童子忽有所覺,見得是他到來,驚呼一聲,慌忙一拜到底,道:“拜見渡真殿主。”
張衍道:“掌門真人可在么?”
童子正要說話,神情一頓,似在傾聽什么,隨后道:“掌門真人有請渡真殿主入內。”
張衍微一點頭,就往殿中走去,秦掌門已是在階前相迎,便打個稽首,道:“掌門真人有禮。”
秦掌門還有一禮,也道:“渡真殿主有禮。”
見禮之后,兩人各入座中。
張衍寒暄幾句,就言道:“弟子今回到來,乃是為一件要事。諸天之外正有一場劫數即將到來,若是不能及時消弭,或可波及到我山海界。”
秦掌門聞聽此事,卻仍顯鎮定,思索言道:“渡真殿主早入上境,連你亦稱劫數,那想必不是尋常修道人可以抵擋的。”
張衍道:“正是如此,為此事我與幾位同道已是有所約定,要能渡過此劫,那么諸天安穩,要是不能,則人道淪亡,或此后再無我人修安穩棲身之地。”
秦掌門神情微肅,問道:“形勢如此險峻?”
張衍道:“并未有半分夸言,只對頭那處神通也是不小,能察生靈之念,能見諸天之事,功行不到,不可存念思及,否則極可能被其察知,從而見得我山海界所在,故是詳細之處恕弟子無法告知山門了。”
秦掌門微微頜首,張衍雖未直接道明,可從那話語之中透露出來的意思,他也不難判斷出來,此回對手或當是妖魔異類一流,而且這般鄭重,甚至要聯絡許多同道一起對抗,顯然這回對手也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他略略一思,直接問向其中關節,“渡真殿主以為,山門這里該如何應對?”
張衍言道:“劫數若來,山海界無從抵御,祖師曾在虛空元海之內留有一頭玉鯤,內有一座洞府,曾是祖師與門下弟子居處,功行若修至一定境地,便能從中觀得上乘秘法,弟子因成就真陽,故是承繼了此府,只為此前為維護一處界天,并未將之帶了回來,如今此去不知能否安然回來,便將此府交由門中打理,祖師曾在其上有所不知,外人也甚難發現,要是此番無法避過劫數,那只有將山門搬入此地,或可延續道統。”
秦掌門又問:“這劫數將落在何時?”
張衍道:“短則三十載,長則百年,實則已是近在眼前了,不過劫難亦是機緣,若能過去,則又是一番局面,”他一振衣袖,起得身來。“時機緊迫,弟子需得全神籌謀對敵之策,便不在此多留了。”
秦掌門亦是自座上起身,鄭重言道:“渡真殿主一切小心,山門這里無需掛心。”
張衍一點頭,再打一個稽首,便就步出大殿,心下一感,門下弟子仍在閉關之中,此時還不到見面之時,意識一動,就落在了鯤府之內,先是溝通瀛昭,令其往山海界方挪遁,隨后來至空地之上,心下尋思著覓一處合適精研道法的地界。
正在他如此存念之時,半空中濃霧一分,露出一座懸空山崖,抬首觀望過去,見在那挨近山巔之地一座洞府,立知這便是自己要找尋的所在了,于念頭一轉,霎時立身在崖上,向前一步,便就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