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于定中坐觀修持,一晃就是二十余年。
正身得殘玉之助,駕馭元氣愈發精熟,而今哪怕沒有藏空玉膜為他轉挪法力,也可令元氣通行萬界,不怕那浩蕩氣機波及那諸天生靈。
而在神意之中,那方天地愈發穩固,與他之前所想一般,雖有負擔在身,可時時刻刻維系一方世界,卻同樣也加深了他對道法的領悟,到了如今,已不似最初那般沉重了。
但由于需從中察看乾坤妙理,除了之前那番傳道之外,他也并不太多干預此中天地運轉,純靠界天之中生靈自己維護。
這個時候,他也是發現了一個不妥當的地方。
若在現世之中,只要靈機興盛之地,那多半會引來虛空生靈,
如山海界,九洲之地,或是凌空天,那是另當別論,因為這里不是界天有大能遺澤,就是有先人擺下的法器憑護。
可這也只是虛空生靈被擋在外面,并不等于其不存在,似他開辟出來的界天,假若在現世中,就極易吸引此輩。
好在這時彌補卻還來得及,于是他便演變出一頭頭虛空生靈,任其往這方天地中去。
界內那些生來就有大神通,許多本事也是對抗天地災劫之中磨礪出來,后又得了道法點化,一個個都是強橫無比,見有外敵到來,這時自是奮起反擊。
但是虛空生靈極是不好對付,隨著每一回到來,都會掠奪走大量靈機,便是將其擊退殺死,靈機也不會再還回來了。
白都等人也是察覺到了這里危機,靈機才是他們修持的依憑,沒了這些,自身就不可能再提升上去,要是這些東西多來得幾次,他們也是承受不住,關鍵還無從反擊,只能被動抵抗。
認識到這一點,眾人經商議過后,便于那座講道山峰之上焚香禱告,祈求張衍賜下解救之法。
張衍這時正好神意之演又到了一個關口上,此舉也正合他心意,于是化身下界,再次布道,這回不僅是指點眾人修行,更是是傳下了抵御天外侵害的禁陣之法,令其自行修筑。
當然,以這些土著生靈之能,把禁制修筑到能抵御虛空生靈已是極限了,要想反照出來困住真陽修士,那是不可能的,是以這些地方還需由他自家來出手排布。
不過經由此事,也等于是以此告知了其等,天外并非平安之地,除了廣闊界宇,更有諸般兇險,算是補上了這缺漏的一環。
待安排好了這些,他下來著手布置禁陣,只不過因為隨著自身修為增進,卻是意外發現了更多玄妙,由此萌生出了一個大膽想法。
之前他只是想可在與敵交手時把這一處天地照入現世,從而起得困禁同輩的作用。但他也是知道,這并不作用長久,對手很快就能闖了出來,只是他認為,爭斗之時,哪怕只爭取到片刻,也是極為有用的。
不過這里卻有一法門可演諸天之陣,乃是以一座座天地為禁,層層如環而扣,盤轉相回,從而造就一個困籠,
假設他在神意之中一氣開辟出數座界天,并照此而布,那再用在斗戰之中,作用提升的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此刻他只在神意之中常駐一座界天,可若勉強一下,三四座也是可以的,關鍵是隨著他道法理解日深,駕馭元氣也越是順手,這個數目其實還可以繼續增加,要是朝此方向努力,卻未必不能做到。
可慮的是,距離布須天解禁時日已然沒有多少,要是無法趕在此之前完成,說不定只是白費苦功。
他在深思一番之后,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照此施為。
先天妖魔手中有至寶,而他們這里克敵制勝的手段卻就沒有多少,要是再不設法自助之,那豈能指望贏下此戰?便是再難,又怎比得過生死之險,人道之危?
雖有了決定,可他不會胡亂施為,在做之前,先是做了一次推演,心下有了計較,這才按步而行。
許久之后,他神意之中就又開辟出一處天地,隨后小心回護,一旦有所不妥,他便會及時撤手,找尋出來問題之后,再做繼續。
時日就在他閉關之中不斷流逝而過。
忽一日,他自覺心頭一震,好似去脫了什么枷鎖,便從那定中出來。
試著一察,發現以往轉動元氣之時,終歸難以自如,不但有滯澀滯澀,而且稍稍用力,便會攪動起諸天靈機,也就是能放不能收。而如今不說已到如意隨心的地步,卻也是順暢無比,仿若那棋盤之子,意往何處使,就可搬挪往何處去,頓時知道,自己當已是步入那第二階段之中。
真陽修士到這個層次元氣不會有任何長進,但初步降伏了自身元氣之后,也自有好處,原本如厚裹衣而行,便有一身通天之能,施展出來,總與自身所愿有所偏差,而今卻是脫去沉疴,可謂神無拘束,意去自由。
要說到底多久才能到得此般地步,這其實并無定數。有些愿意慢慢熬磨,有些則是無有多久便就可以做到。
從記載玉簡來看,他也不算用時最短的,有一位前輩大能只是在成就真陽當日,便立刻降伏了周身元氣,就引起了許多同輩夸贊,故此也被書錄下來。
不過每一人因為元氣深淺,乃至所修道法不同,所能做到的事也自不同。
張衍元氣之雄厚在成就那一天,就達到前無古人的境地,即便是換了那一位來,也無可能做到將之立時降伏。而且那等時候,這位有諸多同輩可以交流借鑒,他只自己一人,全靠自身摸索,是以也無法這般單純比較的。
只要未曾到得那傳言之中的第三層次中,那么真陽修士彼此之間,本質上也沒有太過明顯的差別,只要元氣不是相距甚遠,那爭斗起來,更多就是看各人手段了。
他正身自元氣之海上站立起來,霎時間,一股龐大氣機掃遍諸天,但卻沒有干擾到任何一個生靈。
此時此刻,心中升起一起明悟,今朝有此成就,當是部宿得名之時了。
他抬眼而望,眼前閃過種種過去之影,心下忖道:“我一身功法,得托自那周師兄傳我的‘五方五行太玄真光’,傳聞此時自上古太玄門而來,雖之后經我反復推演,已絕非原來模樣,那若說源頭,卻與其脫不了干系,故當取一字為‘玄’!”
“我此身投拜溟滄門下,習得諸般神通妙法,后得享祖師所留機緣,煉化周還元玉,方才得以踏破天關,成就真陽,如此,當取一字為‘淵’!”
“我治下部宿,便當用‘玄淵’之名,是為玄淵部宿!”
這部宿之稱名,既是天成,又是自為,因他所行順合自然,契合天地,是以兩者其實并無分別。
他稍稍一算,從閉關之日開始,待的到此刻,正好過去了三十載,與旦易約定碰面的時日也沒有幾天了。
于是念頭轉過,已是落身在了一片渾暗之中,不過等了片刻,隨著光明綻放,此世就變得鮮明起來。
乙道人自光華之中走來,打個稽首道:“張道友有禮了。”
張衍也是還得一禮。
乙道人看了他幾眼,略感訝異,雖這里出現只是張衍分身,可氣機牽引之下,他能感覺出來,與之前所見有所不同,要說此前乃是有棱有角,氣機強盛,那么此刻就是渾然如一,平和恬淡。
他早登此門,自是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便言道:“看來道友又有所得。”
張衍微微一笑,道:“此本就是我之物,所得何來?”
乙道人也是一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道:“道友以為有得便當有,以為不得便無有,純憑你我心意也。”
旦易此刻尚未到來,兩人在這里寒暄了幾句,乙道人就將他請到了界內。
這一次卻不在州城通途之上,而是到了一座廟宇之內,門前有兩株大松木,走了進去后,便見有一道仆在那里掃灑庭院,見了兩人,停下打一個道揖,暫避一邊。
乙道人對其一點頭,便繼續往里走。
張衍望有一眼,感受到里面有一股與此世諸物有所不同的氣機,便開口言道:“居住此間之人似有些來歷?”
此人并非真陽,他本可觀其過去之影了解底細,不過這是在乙道人地界上,出自對地主的尊敬,也就沒有這般做。
乙道人道:“這里之人非是乙某所造就,而是為躲避先天妖魔,托庇于我門下的。”
張衍眼神微動,言道:“布須天中來得?”
寰同祖師雖然封絕了門戶,可那只是真陽正身無法出來,似其化身,乃至一些下境之人就不在此限了。
原來有傾覺山守御,這些人就算出來,也多會被其處置或者接引了,現在那里被妖部占據,出入也就由其等定奪了。
乙道人言道:“這一位也是妖修出身,早前也曾拜在我人道門下,不過與其那些同類不同,并不愿意與我結怨,但也無法違逆那些妖魔的意愿,故是此回跑了出來,我將他接引到了這處躲避。”
張衍略一思索,道:“道友肯接引這人到此,甚至為此甘冒藏身之地暴露的風險,莫非是此人身上什么物事值得如此做么?”
乙道人笑道:“瞞不過道友,請隨我來,稍候與此人一談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