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洲之時,補天陣圖有內外兩殿供諸派議事,若往來門派不多,則通常動用內殿便可,但要是有數十乃至上百門派,那便需動用外殿那些法塔靈峰了。
外殿分作上中下三宮,上宮之中法塔靈峰共是留有六個,除留有一個虛位以待外,原本只溟滄派、少清派、玉霄派、冥泉宗及東主補天閣五派之人可坐于此間。
可到了如今,真正有資格占據這席位也只有溟滄、少清兩派了。
不過考慮到元蜃門亦有薛定緣這位凡蛻修士存在,故也請了他上來坐得一席。
眼下九洲之中可稱上真的修士恰是六人,正好一人占得一座,若是未來再有人能臻至此境,自可再添座次。
上宮下來,便是那中宮之席座,按山海界情形來劃分,此間唯有洞天真人有資格座得,至于下宮,則是留給各派各家掌門的。
實則這里面還有最次一等,那便是一些散宗小派,通常掌門人只得元嬰一重,或是索性便是化丹之境,平日依附大宗以對抗山海界妖魔,自身并無多大勢力,而因占奪鈞塵界之事,每一分力都需用上,今朝索性也一同請來,但這些人在陣圖中并沒有座次,只能在外觀聽諸真議事。
陣圖之外,千余頭神駿青鳥牽引著一駕云筏飛至,隨此座駕到來,亦有一股清光如水,蕩漾開來,稍事片刻,又緩緩收斂下去。
眾人一看便知,這當又是一位洞天真人到來,此等異象乃是收束身上氣機法力所致。
有認得的言道:“是清羽門的陶真人到了。”
陶真宏待法駕落地之后,就自里走了出來,而先一步到得此間的洞天真人及平日與他打過交道的修士都是過來與他見禮,言語之中,甚是熱情。
各門各派立足山海界,清剿四方妖魔,弟子犧牲無可避免,但自從得了清羽門中生誕出來的龍妖后,卻使傷亡數目大大降低,可以想見,日后開拓宗門疆界,亦需有大大借用清羽門的地方,因此之故,清羽門門下弟子隨自家祖師一路過來時,竟不斷有人上來打招呼。
丁萱、楊延真二人此刻也是在清羽門一眾后輩弟子之中,因是兩人師父陳義聰的緣故,他們甚少與外界打交道,無人上來與他們說話,倒是樂得清靜。
楊延真往最前方那望去,他雖是在清羽門下修行,這回也是第一次見得自家祖師,不過他事先得了叮囑,知曉厲害,不敢多望,只稍稍看了一眼,便垂下首來。
這時陶真宏突然站住腳步,與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相互見禮,言語幾句后,便一同往前方靈臺行去。
楊延真好奇望了幾眼,見這位女子盡管面目也是極美,可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勃勃英氣,可是這個時候,忽覺兩目刺疼,不自覺流下淚來。
丁萱在旁噗嗤一笑,道:“小師弟,叫你不要多看,偏生不聽,瞧你,眼都腫了。”
楊延真功行一轉,雙目之中多出一股清涼,已然恢復了過來,對自家師姐的調侃他只是笑笑,言道:“師姐,不想那位女真人也是一位洞天真人,不知是哪一派掌門?”
丁萱臉上露出了一絲羨慕與向往,道:“那是驪山派蘭掌門,聽聞入道才八百余年,如今諸派洞天真人之中,也只有這一位女真人坐得掌門之位。”
楊延真把她神情看在眼中,笑道:“師姐資質不凡,若是努力一些,說不定翌日也能當上掌門。”
丁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內心深處卻是萌生出了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念頭,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清羽門一行人這時已是到了外殿靈臺之前,有一名接應道人上來,對陶真宏打個稽首道:“陶掌門,請隨小道來。”
陶真宏對云素菡言道:“云掌門,陶某先行一步了。”
云素菡萬福一禮,道:“陶掌門慢走,稍候殿上再會。”
陶真宏當先行走,跨步到一座法塔靈峰之上,后面弟子門人也是連忙跟上,待眾人都是站至此處之后,他起法力溝通腳下陣樞,這法峰一晃,便就向上空一處濃厚云霧騰去。
少頃,轟隆一聲,法峰撞破云層,來至高空之上。
楊延真放眼看去,便見四周飄蕩有數百座法峰,有遠有近,各是放出靈芒燦光,在頂上虛天襯托之下,幾是與那萬點星辰融匯一處。
清羽門所在這處法峰緩慢堅定地向上飄去,很快越過大多數宗門,到了極高之處,眼下能與之相并列的,只有兩座,分別是平都教、還真觀兩家所在。
這法峰會依照坐鎮此間的修士功行修為列出高低,你若法力不濟,只能是屈居下游。
楊延真正觀望之間,卻聽得陶真宏聲音傳下道:“此處靈機勃盛,又經陣禁洗練滌蕩,最是澄澈不過,離議事還有幾日,你等可在此用心修持。”
他一聽之下,知是機會難得,與丁萱打了聲招呼,就坐正身軀,徐徐引導靈機入體。
一晃數日過去,忽有鐘磬之聲悠悠響起,他就從定中醒來,往四下一望,卻發現四周又多了幾座法峰。而且其中兩座有濁氣飄蕩,認出是靈門所在,不由露出幾分期盼之色,道:“也不知小妹此回是否也是跟來。”
又往旁處一轉目,卻見得六座赤芒閃爍的法峰,其所在位置只是自己所在稍稍比低了一些,此般氣機分明是氣血之力,他最是熟悉不過,立知是六國大玄士到了。
而在諸多法峰之外,卻有一座獨立于外,氣血之中有濃濁妖氣蔓延,他心下了然,如今妖部之中有資格到得此地得,也就是南羅百洲牛蛟一族了。
見得如許多得大能一同出現在這里,想到此回聚議是為侵占天外界空,再想到如此大事自己竟也能參與其中,他面上不覺也是多了幾分振奮之色。
再等有半日,虛天之上,又有鐘聲再起,在諸派真人目光之中,忽有六座法峰逐個現出。
西北面那一座法峰之上,先有一道皚皚如白雪的云霧飄來,望之純潔無垢,團融一處,有如羊脂美玉。
眾人看去時,見云面之上居然映現出種種人心之中的美好事物,還對應諸般念頭,一時看得人心旌動搖,定性不夠之人急忙不敢收回目光,連連轉運心訣,避免在同道面前出丑。
而諸派門下的低輩弟子對此卻是恍若不覺,那是因為陣圖之中的禁制俱是將他們眼目遮蔽了,不似他們師長一般可以望得見里間那些靈機變化,反而不曾受得半點影響。
那云霧緩緩落下,在上宮法壇之上緩緩匯聚為一名黑發白衣的道人,正是元蜃門掌門薛定緣,他盤膝坐下,身形若隱若現,好似只要一陣風吹來,便就不存于世上。
平都教蘭延初收回目光,緩緩吐出一氣,把法力平復,心下暗思道:“有補天陣圖大陣護持,我輩哪怕直視諸位上真法身外相,也不會因此受損,不過心神受些震蕩而已,正可借此加以磨練。”
此刻與他一般念頭的卻是大有人在,都在想著借助此番觀想淬煉自身,提升功行。
須臾,卻見正西方法峰上有道道星光投下,眾人精神一振,看了過去,然而一眼之下,卻覺那光華好若直刺入自己心頭之中,如針扎一般微微疼痛,尤其厲害的是,那氣機仿佛不會消退,而是越來越強盛,好似放任這么下去自身便會被斬碎開來。
眾人立時明白,這是自身氣機被那劍中靈機引動之故,連忙是收攝心神,全力鎮壓。
過去許久,那如星河一般的劍光倏爾一聚,岳軒霄與嬰春秋各是現身出來,在自身所在壇座之上坐定。
再過得一會兒,忽聞水流滔滔之聲,只聽那動靜,便感覺整個山海界都要被這潮水掀翻,雖明知不會如此,可還令許多人臉上變色,還有一些定力差些的忍不住要站了起來。
眾人心中隱隱猜出了幾分,幾位上真并不一齊現身,而是逐個出現,這分明是有意成全他們,讓他們趁著間隙和緩自身氣機。
意識到這一點后,所有自忖功行足夠之人都是放下了原先拘束,用心感應起來。
水聲持續有半刻之后,勢頭一收,秦掌門與孟至德二人也是先后顯身,并將那澎湃氣機收斂了去。
眾人有些意猶未盡,畢竟這等機會可是再難尋得了,但是知曉,還有一位未至,還有機會,于此振作精神,耐心等候。
百來呼吸之后,北位天宇之中忽然降下一道混冥莫測的玄氣,籠蓋在整個陣圖之上。
此氣一出,在場之人都有一種錯覺,有一股龐然大力在不斷擠壓著自身,神魂法身在這股傾天之勢下,變得極為渺小,且隨時間推移,仿佛天地都漸漸為此氣所吞沒,只余下自身所在方寸之地不曾被奪去,這等感覺十分強烈,令他們幾乎要與自身法力失了感應,不過經歷過前兩回考驗,多數人已是有了應對經驗,險險支撐了下來。
九洲修士這里還能堅持,但公僉造等六國大玄士和那些牛蛟大圣便就有些難過了,只覺全身氣血被一股浩大偉力死死壓迫住,仿佛只要一個放松,自己肉身就會被碾壓粉碎,先前之法無有任何用處,無奈之下,他們只能以法力激起護持禁陣,這才得以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