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贏見得張衍從容踏出界關,不由目光微凝。
在今日之前,他無論與何者斗陣,“玄重太息”一經發出,向來是無往而不利,從未有過失手。
其實此法便當真被破去,也算不得什么,畢竟他一身修為擺在那里,此術不成,還有其他手段。
但有一點,他需得弄明白,對方到底用得何種辦法化解脫身的,若是什么厲害法寶,卻需將之設法破了。
只是因小界之隔,方才所發生之事他卻未能得以見到,不過對他來說,這也并非無法可想,當下拿一個法訣,眼前一晃,好似時河倒退,周圍一切竟又是回到了先前。
此刻放眼望去,整個天地卻是凝滯不動,仿若在觀看一副圖畫,只是有些地方破碎模糊,虛實幻真似乎攪在了一處,變得錯亂無章。
此為“神因印量”之術,凡蛻三重境修士一旦運轉此法,就可返照過去,化顯以往種種,若是法力道行足夠,還得窺見一線未來。
孔贏身向前傾,霎時那撞入到那小界之中,他卻是要看上一看,適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在界內飛遁許久,終是尋得“玄重太息”所顯靈光,于是行上前去。到了近處,他舉目一望,見張衍正站在里間,其手中拿捏法訣,前方玄武神獸已是現出了身影,像是再有片刻,就可遁入世中,只是其雖被重重靈光所包裹,但其身外卻有一層氣煞護持,其便是憑此擋下了此門神通。
孔贏見得這一幕,凝思片刻,回想與龍君相斗之時也見過類似氣煞,忖道:“護法精煞?力道之身?難怪了。”
鈞塵界中少有修煉力道法門的,而且多只是在低輩修士中流轉,還有大多數妖物也走此道,其等從來不能同輩氣道修士對抗,更無有一人能修至高境地,如今這等修持之法用得最多的,只是一些奴仆護衛。
至于龍君那等大妖,雖同樣也是行得此道,但不可相提并論,此輩為天地所鐘,從來不要修行,隨著年歲上去,自然而然便有一身神通本事。
孔贏維持此術也頗是消耗法力,眼下既已是知曉原委,便無心多待,然而正要撤去神通,卻是動作一頓,他隱約看到,張衍背后站著一個模糊玄影,其巍峨如山,撐天立地,不由凝神看去,想要辨清那是何物。
可就在這時,那龐大玄影卻似察覺到有人在窺看自身,亦是俯身望來,這一剎那間,孔贏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警兆,感覺自己卻絕不可讓此物望見,立把神意一收,轟隆一聲,整個天地如琉璃破碎,驟然分裂開來,只是一晃之間,周圍又回到了原來模樣。
孔贏從過去景物中退出之后,再度看向張衍時,目光之中卻是多了一絲慎重與忌憚,他言道:“原來尊駕還有力道功法在身。”說話之時,他一揮袍袖,頓有一道晶瑩燦光飛馳而出,卻是將那“仙御離”再一次打了出來。
張衍聽得此言,目芒閃動了一下,他此前斗戰一直是以氣道手段迎敵,并未曾顯露出力道之法,如此做不僅僅是為了隱藏手段,也是為了示弱,好引得孔贏不斷來攻,而他把此人牽制在這里越久,別處也便越是安穩,且一直這般拖延下去,他就有更多時間推算對方根果落處,現下卻不知緣何被此人看了出來。
他心下一思,定是方才小界之中所露出的破綻,不過既然已為對方所知曉,那么自己也不必再多做遮掩了。看“仙御離“過來,這一回他卻是不閃不避,任由其打落在身,然而這一擊之下,他連半分搖晃都不曾有,這件法寶卻是重重一震,好似撞在了什么堅不可摧的物事上,翻滾著飛了出去。
他幾近六轉大圓滿,從道行上來說,與孔贏差不多是在同一層次,縱然還未曾找到根果,但身軀之堅,卻未曾減損分毫,便連殺伐劍器也難斬破,故而“玄重太息”能困住范、董、嬰、孟等四人,卻是難以阻住他。
孔贏心意一引,那“仙御離”飛了回來,重又落在了身側。
他知道精煞不滅,永遠傷不得對手,不過他亦不是無法,他此前為對付龍君,身上也有克制之物。
伸手一抓,卻是自袖中拿了一把細碎無比的金砂出來,此是“恒如磁砂”,此物并沒有什么特異之處,用來傷人其實威能也并不算大,但此物細而金堅,任憑什么神通法術都難以在短時間內將之化去。
而此物經他以特殊手段祭煉之后,越受外力所激,則轉動越快,一旦與精煞接觸,兩者間就會相互消磨,只要數目足夠,就不難將之破去。先前龍君與一戰,他就是依靠此砂剝去了對方護持氣煞。
他攤開手掌,把法力一激,只見那金燦燦的塵屑飄起,就化為一團鋪天蓋地的奪目金霧,朝著張衍處蓋壓過來,
玄武不待招呼,便主動起得水潮,將要這些襲來物事逐開,但是卻發現這并無多大用處,磁砂匯入了水浪之中后,并在旋轉消磨之下,將水氣層層化去,而且越轉越疾,看這情形,用不了許久就可突破進來。
張衍能感覺到,此物似對自己有一定威脅,若被沾上,許會變得很是麻煩,他不欲與之硬碰,此刻見其變得越來越多,有心一展水光,將之收去,但知還不到時候,現下只能選擇暫避鋒芒。
只是他剛要遁走,卻覺頂上傳來一股壓力,身軀驟然一沉,無法挪動,往上一望,卻見一把大尺懸在天中。
從此物傳渡出的靈機來看,其中同樣有孔贏神意藏存,而且似是配合了一門神通施展,他雖能夠掙開,但卻不是一時半刻之事,不過到了那時,怕是這些金砂已是將他包圍住了,于是心下一喚,乾坤葉倏爾飛來,立時在他身周圍撐起一道金光。
孔贏卻是早有準備,起指一劃,身旁一直未動的“仙御離”驟然飛出,撞在了乾坤葉之上,雖未能攻破此寶,卻是將那層金光撞明滅不定,許多地方頓時露出了破綻。
就在這時,玄武怒嘯一聲,抬起首來,對著天中用力一吸,頃刻之間,那大團金霧似被狂風扯動,竟是齊往他嘴中匯聚而去,看這模樣,他是要將那這些磁砂盡數吞了。
先前龍君也不敢如此施為,若是磁砂在身軀之內轉動起來,雖不會就此而亡,但定會失去大半斗戰之能。
不過玄武神獸卻是毫無顧忌,只要張衍不亡,它便不會從此世消亡,便這身軀沒了,也可再次重塑出來。
孔贏見此,把素白衣袖一揮,千百團云光現于虛空之中,在爆閃震動之中,如霰雹而落。
張衍自是要設法阻止,正手出手時,忽覺有神意落下,心下一動,知是諸真神意又一次到來,立便上去迎合,下一刻,便到那一處莫名界空之內,他不待幾位掌門問詢,立時將方才所見得的孔贏一應神通手段說了出來,還未待細言,只覺一股強橫神意生生壓下,便又被迫從中退出。
待把神意收落,他抬頭看向天中過來云光,喝了一聲,當下轟出一拳相迎,法力過處,層層虛空塌陷,其還未到得跟前,就被消弭在半途之中。
孔贏下來又施展幾次手段,卻都一一被張衍化解,而玄武則是趁著這段時間將所有磁砂俱是吞入了腹中,隨后便就趴伏那里不動,卻是在全力鎮壓此物。
孔贏一皺眉,沒了磁砂,他固然有許多厲害手段能用,但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壓倒對方,那與其耽擱在此,還不如先對付他處敵手,他沉吟一下,就將法寶收回來,將之渡傳去了另一處。
張衍見他不再動手,知是對其出手無用,自也不會上去攻襲,兩人之間又恢復了先前對峙局面。
過有片刻,他目光變得幽深了幾分,縱然孔贏把大半神意撤走,但他方才差不多已是找此人根果落處了,再做一番努力,就不難推算出來。
一晃過去半個時辰,就在他即將成功之時,卻微一皺眉,那根果竟是驟然變去,好像對方如提前了知曉一般。
他思量片刻,隱約猜測到了幾分緣故。
他此刻還被對方根果照定,陷在那過去未來之變中,縱是能夠算定那根果所在,但或許會被孔贏未來之身所察覺,如此一來,其必會有所更易。
他哂然一笑,表面看去,這是一個死結,幾乎是無法可解。
要想破開根果籠罩,就必要將之找了出來,然而快要找出來時,則又會被其提前避開。
可實際上,這里面還有機會的。
根果易轉,也需消耗神意,而且損去甚多,就是凡蛻三重境修士,自身所蘊神意也不可能無窮無盡,只要他接連算準數回乃至十數回,不難逼得其主動撤去手段。
就在他準備著手如此做時,卻似感得什么,目中一亮,仰首往天中看去,就見虛天之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玄洞,一個龐大身影緩緩擠入界中。
大鯤贏媯,終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