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開始還以為這個雙子星傳送站只是個單純的傳送設施,就和以前見到過的神秘系文明制造出來的傳送門一樣,啟動之后簡單操作幾下就能用,卻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還有個用戶操作系統以及歡迎界面——只能說這個世界的上一季文明起碼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面取得了很大成果,具體表現就是他們的“編程人員”(或許這里應該叫符文大師?)基本上已經不要臉了。(百度搜文學館)
索婭壓根不知道旁邊有多少人在不忍卒讀地聽著廣場上的廣播,她只是專心而謹慎地觸摸著控制棒上的符文,一邊自言自語:“說起來也多虧這個一千人的限制,要不那些失控的污染者一下子全涌出來可不是地上人能擋住的。”
我和其他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污染者,說的是黯月惡魔?
不過現在沒時間思考這個問題,索婭已經把系統完全激活,廣場上響起新的廣播聲:“您設定了小規模傳送,本次傳送完成后一分鐘傳送站將自動關機。請離開控制區,站到廣場任意位置,系統將追蹤您的生體反應并完成傳送。”
看來這個龍女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雙子星傳送站一度啟動的情況,不過她肯定想不到自己的行動已經被多少人圍觀了。她離開那片控制臺林立的區域,站到地上的一圈黃線外面。我注意到以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黃線圈為分界,控制臺周邊的能量場正在和廣場上的能量場異步化,于是趕緊拉著其他人也退了出去,以防止影響到站點正常運行。
一陣輕微的嗡鳴聲伴隨著微風掃過廣場,龍女索婭的身影驟然消失在一片扭曲的光幕中。
“哦,看樣子還挺管用。”冰蒂斯大大咧咧地走上前拍了拍剛才索婭替換過的控制棒,“可是她把這東西留下了,粗心大意?”
林雪擺擺手:“沒有這個控制棒傳送站就不能啟動,她只能把這個留下,過一會那個老教皇就該派人來回收這東西了。咱們別浪費時間,趕緊跟上。”
說著,大小姐上前學著索婭的方式啟動了那些古老設備。其實我們可以用更簡單的方法直接傳送到月亮上的,不過試試這個奇奇怪怪高大上的傳送站顯然更有意思。這個傳送站看起來應該是個面向大眾的公共設施,它的傳送功能對所有可以激活控制臺的人開放。林雪的手在控制棒上碰了碰,傳送站的歡迎界面立刻再次出現:“驗證用戶——無用戶名模式,開啟基礎功能。雙子星傳送站控制核心啟動,魔網供能不足…已修正。雙子星傳送站歡迎新的用戶,您當前處于受限…”
冰蒂斯看著控制臺。臉上是連冰帶霜:“呵呵,閉嘴。”
依靠既定程序運行的控制系統當然聽不懂人話,但女神的語言力量還是立刻產生作用,掐斷了那段總結起來就是“尊敬的用戶您好,我是你爹”的廣播。林雪依靠自己的預知能力和即時翻譯,很輕松地設置著傳送參數,最后打了個響指:“搞定。去站臺吧。”
廣場上也再次開始廣播:“您設定了小規模傳送并登錄了復數用戶。本次傳送后一分鐘傳送站將自動關機。請離開控制區,站到廣場任意位置,系統將追蹤您和其他用戶的生體反應并完成傳送。”
一行人加上三個全程有點迷迷糊糊的鐵騎士趕緊離開黃線范圍,在傳送啟動的一瞬間。我驟然感覺身上有點被靜電場掃過的麻酥酥的感覺,緊接著就眼前一晃。
等那陣小小的眩暈結束之后,我看到眼前仍然是一個仿佛羅馬斗獸場一般的圓形碗狀建筑,這看起來和之前那個廣場一模一樣。幾乎讓人以為剛才的傳送還不曾發生。但照進廣場的陽光暗淡且傾斜,這說明太陽已經位于一個不同的角度:我們來到了與大地。或者說與海森伍德星球相對的另一顆行星上,這里恰好處于傍晚時分。
這就是黯月。
我抬頭看看天空,發現黯月的空氣比它的伴星上要污濁很多,一種渾濁而且灰暗的色調充斥著視野。天空沒有云朵,因為它已經渾濁到完全分辨不出云層的地步,視線中只有塵霧,無邊無際的塵霧,簡直就好像整個星球都被籠罩在一片濃霧中似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穿過這片濃霧斜灑在廣場上,太陽本身也變成了濃霧背后一個半死不活的光斑。我看向遠處的傳送站圍墻,在地上的時候可以很輕松地看到那里,但在這兒,我只能看到濃霧背后的一段暗色影子。
林雪深吸口氣,特別感慨:“有種地球上的味道。”
淺淺也張著嘴深吸口氣,咂咂嘴跟著感慨:“口感也差不多。”
我:“…別說了,拉仇恨。”
約瑟夫三人組們似乎不太適應黯月上這糟糕的空氣環境,皺著眉捂住了口鼻,安娜的聲音有點發悶:“有種采石場的石粉味,真難受。”
“這就到黯月了?”喬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這個除了空氣糟糕點其他都和剛才景象差不多的地方似乎跟他想象中的黯月不太一樣,“我還以為一出來就要戰斗呢。”
“你想象中的黯月得是什么樣?”我順口問了一句。
喬聳聳肩:“起碼到處都是毒霧,腳下全是沼澤,整個大地都被有毒的荊棘和食人花覆蓋,到處都是徘徊的惡魔和鬼魂——我以前看過本畫冊上面就是這么說的。”
看到約瑟夫和安娜臉上深以為然的表情,我知道這大概就是地上人對黯月的統一印象了,或許也是那個老教皇刻意引導的結果吧。
“那個龍丫頭上哪了?”冰蒂斯手搭涼棚四下張望,沒看到在眾人之前傳送過來的索婭,便奇怪地問道,我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興許已經先跑去找血公主了。你還有虱子精么?”
“妾身本來就派著倆虱子精跟著那個龍丫頭呢,這時候不知道怎么沒動靜了。”冰蒂斯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到處找著什么東西,隨后她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有金光一閃便趕緊跑了過去,等她回來的時候手里捧著兩個正在閃光的金色小球,“媽的,這倆二貨扛不住這種程度的傳送,暈那了。那個傻狐貍身上掉下來的東西比她還能掉鏈子。”
我看著冰蒂斯手心,發現那倆小光球果然正在那迷迷糊糊地滾來滾去,它們長著和狐仙大人很相近的模糊五官,現在這兩張傻臉看上去和那頭狐貍犯迷糊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冰蒂斯又在身上掏了掏。找出最后一個虱子精來,這個虱子精在女流氓的保護下仍然精神奕奕,一出來就活力十足地去拱它那兩個已經暈過去的同伴。
女流氓隨手一指半空:“找人去,模樣和能量特征已經告訴你了。”
那個精神十足的小光球發出一陣風鈴般的鳴叫便竄了出去。
我看看這個女流氓,不知道她這次出門到底帶了多少個“無人機”。反正她現在給人的印象簡直就是個航母,滿身艦載機…
“然后咱們怎么辦?”喬看我們似乎是忙完了,立刻期期艾艾地湊上來問道。他和另外兩個鐵騎士從傳送到這兒之后就算是徹底進入蒙圈狀態,現在只能聽我的安排了。
“跟著我們就行了,反正最后肯定讓你見到那個血公主,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媽,”冰蒂斯一揮手。帶著隊伍向廣場盡頭的出口走去,“虱子精已經追蹤到那個龍丫頭的蹤跡了,等她找到血公主之后咱們直接傳送過去就行。現在先在附近轉轉,了解了解這地方的情況再說。”
“咳咳。咳咳…”叮當從我兜里鉆出個小腦袋,一邊咳嗽一邊抱怨,“阿俊你們這是到什么地方了啊?怎么周圍突然這么大塵土味,叮當正睡覺呢被嗆醒了!”
林雪皺著眉:“這好像并不是普通的塵霧。我把感知范圍放的很遠,發現這些霧氣根本沒有下沉和消散。它們就好像凝固在大氣里一樣,這些東西說不準已經盤踞多長時間了。”
我在這個世界呆了這么多天,現在已經總結出個經驗,那就是不管遇上什么可疑的事兒,直接推給黯月戰爭就肯定沒錯:這里凝滯著的濃霧肯定也是第一次戰爭之后留下的東西。歷史上不是說了么,戰爭之前的黯月和大地是兩個同樣山清水秀環境指數十幾個加號的地方,戰后黯月便被一片陰霾籠罩了起來,在大地上看月亮,這顆星球仿佛一個臟雪球般污濁不堪,現在看來這種污濁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這厚重的、不會消散的濃霧。
鐵騎士三人組卻沒注意濃霧的事情,他們都驚奇地看著我胸前的口袋,安娜忍不住湊上來兩步:“這是個…什么?你的胸針怎么還會說話呢?”
我:“…”
叮當被當成過蜻蜓,當成過手辦,當成過神獸和煉金人偶,現在她終于迎來了諸多誤解中最缺心眼的一個:安娜居然以為只露出個小腦袋的叮當是個胸針!我是不知道這位有點缺心眼的紅發姐姐怎么聯想起這個的,反正小東西的形象是越來越豐富多彩了,過兩天我得把小豆丁塞進書里,看有沒有把她當書簽的…
大概還是因為此地離神界太遠,也或者安娜的聯想太跳脫以至于神罰系統都沒反應過來,反正我等了幾秒也沒見天上有神雷落下,便對三人組擺擺手:“她叫叮當,是我朋友,你們也別打聽她是什么種族了,反正不是蜻蜓不是手辦不是神獸也不是胸針——你們對她尊敬點,這小不點厲害著呢。”
安娜點點頭,給出了和當初羅恩一樣的解釋:“哦,上古種族吧?”
在這個糟糕的世界本來就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上古遺留物,他們隔三差五就會突然冒出來挑戰人的三觀,所以很多人都養成了不管看見什么都直接歸結于“這都是黯月的錯”的習慣,再加上三人組現在也顧不上別的,他們都沒多問。我估計哪怕自己掏出一個會變成機器狗的收音機或者一個奧特曼變身器來他們也能欣然點頭,然后來一句:這肯定是戰前的東西。
穿過廣場盡頭那條貫穿整個建筑物的深邃通道,我們總算離開了這座不知有多少個年頭的古老建筑。沒有了傳送站外墻的阻擋,黯月風光終于呈現在眾人眼前。
和預想的差不多,這是個荒涼的地方。黯月這端的傳送站建在一片碎石遍布的戈壁灘上,視線中只有連綿的灰黑色碎石沙礫,以及無處不在的陰沉濃霧。這些濃霧阻礙了正常的視野,單純肉眼能看到的距離十分有限,我在濃霧中看到一些黑色的陰影,也不知道是遠方群山還是近處的土丘,看來待會趕路還是要用精神力探知——盡管我不太習慣那種別扭的“看”東西方式。
戈壁灘上沒有什么生氣。僅有的就是碎石縫中那寥寥可數的幾根枯黃雜草,它們頑強地探出大地,迎接這個混賬的天氣,看上去半死不活。
“別告訴我整個黯月都是這模樣,”淺淺皺著眉。難得她也有對某個新環境不感興趣的時候,“這地方分辨率也太低了點。”
“不至于,別的地方還是比這兒強點的,咱們在地面上不是還看見黯月上有海了么。”我選定一個方向,一邊走一邊隨口說道。
冰蒂斯正在讓她的虱子精跟蹤那個龍女,在后者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們應該有一小段時間了解了解這顆星球的情況,叮當從我兜里鉆出來。很自覺地充當起生物雷達,為眾人指示有生命反應的方向:她的力量是我們中唯一敢稍微放心大膽地使用的,生命女神的威能可以和當地生物融為一體,即使墮落使徒掃描到這顆星球也頂多會以為這邊的生態圈正在膨脹。剩下幾人的力量就不一樣了。
我們走了沒一會,再回頭看那個傳送站就徹底看不見了,一切都消失在重重濃霧中,天地僅剩的景色就是我們這一小撮人。周圍一小片能看清前路的石頭灘,以及無處不在的霧和天邊那幾乎快要熄滅的陽光。安娜不安地縮縮脖子:“你們知道往哪走?我怎么覺得自己已經迷路了?”
“閉嘴跟著就行。”冰蒂斯頭也不回,“我們的‘眼睛’不受這些濃霧影響。”
鐵騎士三人組紛紛哦了一聲,牽著自己的戰馬緊隨其后。
冰蒂斯跟我并排走在一起,邊走邊分析這里的環境:“這些凝滯的濃霧不是一個單純的魔法效果,而是一個改變了星球運行規律的大規模持久術式,運行方式有點像妾身在地上人那里看到的咒術,但水準極高,目前應該已經在地上失傳了。地表深層有被魔能長期影響的殘留反應,時間大概在距今兩千年左右,應該是第一次黯月戰爭結束之后不久,妾身猜測那可能就是當年改造這顆星球的力量。戈壁灘上的灰黑色石塊是高度氧化的附金屬礦石,這里應該經歷過高溫和奧術能量沖刷,時間也在兩千年前,沒猜錯的話這意味著這里曾經是戰場。最后這點有些意思:看樣子一次戰爭在地上結束之后又在月亮上打了一陣,就圍繞著這個天地橋打的…”
我還記著女神教典里提到的一次戰爭的結束:女神親臨,摧毀了原罪民軍團并一劍斬殺已經瘋狂的山地蠻人之王,隨后將所有原罪民驅逐到黯月上封印起來。如果按照這個歷史,那么原罪民到黯月上之后就是黯月惡魔了,放逐之后戰爭就已結束,這顆名為“瑞德穆恩”的星球徹底成了黯月民的天下——那么他們在傳送站周圍打什么?
自相殘殺?還是有緊隨其后的地上人聯軍沒來得及撤離,于是在這里和黯月惡魔們產生了火拼?我覺得這兩個都有可能。
總之事實又和女神教典里說的不一樣:戰爭并非在天地橋關閉之后就立刻結束了,在地上的戰斗平息之后,黯月這邊的傳送站附近又打了一場惡仗,并造成一片在兩千年后仍然死氣沉沉的戈壁灘。
至于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恐怕就只有當年那四個人知道了。
我的視線放在喬身上,精靈是個壽命很長的種族,不過每個世界的精靈壽命都不一樣,有些世界的精靈幾乎永生不死,而這個世界的精靈還達不到這種程度:他們也只是壽命比人類長些的凡人種族,因此喬的母親那一輩還知道些當年的秘辛,卻沒來得及傳到他這一代便戛然而止了。
一陣沙石滾動的聲音傳來,喬的耳朵突然一抖,下一秒便拔劍出鞘,他握著武器弓步低腰,渾身肌肉筋蹦起來,臉上帶著緊張的神色:“我感覺周圍好像有什么東西!”
約瑟夫和安娜也紛紛拔劍出鞘,站成一個三角形迎著前方,三名老資歷的騎士已經感覺到某種帶有惡意的東西正在靠近這里。我們幾個當然更早就感覺到了,不過來者也沒什么威脅,冰蒂斯連抬抬眼皮的興趣都沒有,只有淺淺露出好奇的神色:她對什么都好奇。
伴隨著一陣陣沙石滾動的聲音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前方的矮丘后面突然轉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那是一頭坦克般威猛的巨獸!
那東西比我們當初在松林看到的那種巨熊怪還大至少一倍,有著粗壯有力的四肢和覆蓋角質甲片的軀干,它看上去仿佛一頭產生變異的披甲黑獅子,脖子上從甲片下面伸出長長的鬃毛,在微風中緩緩擺動。這頭巨獸明顯是沖著我們一行人來的,它一出現就朝著這個方向伏低身子做出撲躍的態勢,那雙金紅色的眸子中是濃烈的殺意和進攻欲望——如果沒錯的話應該還有點食欲,尤其是它看到個大膘肥的約瑟夫之后。
鐵騎士三人組齊齊吸了一口冷氣,但沒有人后退,反而整齊地握緊了兵器,不過我們幾個的注意力卻放在別的地方——
冰蒂斯凝神看著那頭猛獸,突然低聲說道:“感覺到了么?馴服的深淵,和珊多拉身上的深淵反應一樣,近距離能感知到,但離遠了完全看不出來,而且絲毫沒有污染性——媽的,黯月上是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