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韓信跟白墨見面之后談得很不融洽,不過最后韓信還是屈從在白墨的壓力之下,捏著鼻子答應從濟北郡讓出六個縣,劃給趙國。
送走了白墨,來到妙女宮的韓信還是余怒未消。
看到馮妙女,韓王韓信甚至還有些心虛,因為他原本已經答應了要從濟北郡劃出兩個縣封給愛妃的父兄充當侯國,可現在這兩個縣連同另外四個縣都一起讓給了趙國,當初許下的喏言卻是不可能再兌現了。
馮妙女正好問起此事,韓王韓信無言以對。
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馮妙女倒也沒有埋怨韓信韓信,只是哭了個傷心欲絕,看著犁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愛妃,韓王韓信心疼得差點窒息,也有些羞愧,連對自己愛妃的許喏都兌現不了,算個什么國君?心里對漢國的恨意便又濃了一分。
胸中恨意委實難消,韓王韓信心里的這根刺就此埋下。
六月過后,夏糧進了倉,一船船的糧食便通過水陸通道從巴蜀、荊襄、江東源源不斷地運送到了敖倉。
項莊巡視到敖倉時,來自江東的運糧船隊剛剛抵達敖倉,這支船隊走的是水路,足有千余艘大小船只,輸送的糧食足有二十萬石!
放眼望去,鴻溝兩岸盡是黑壓壓的纖夫,號子聲響徹長空,很是壯觀。
負責籌集糧草軍械的百里賢不無興奮地介紹道:“大王,巴蜀、荊襄、江東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豐收。淮泗、魏地的收成也還不錯,至少自給已經不成問題了,現在各地的糧賦正陸續運來敖倉,先期運抵的已經有近百萬石了。”
項莊點頭道:“子良,荊襄、江東的糧賦都要運至敖倉,不過巴蜀的糧賦就不必千里迢迢運到敖倉來了,寡人打算在成都另建一座蜀倉。專屯蜀糧。”
百里賢連聲應喏,他當然知道項莊此舉的用意,項莊專門在成都建蜀倉屯糧。其用意不言而喻,這是在為不久之后對漢中或者隴西用兵做前期準備了,也就是說。在滅趙之后,緊接著就要對漢國大舉用兵了。
一統天下的進程想來不會太遠了。
想到這里,百里賢也忍不住微微有些興奮,原以為在經歷了去歲的兩場大戰以及遷都洛陽之后,楚國怎么也需要三到五年的休養生息,才可能積蓄起足夠的實力,然而事實卻全不是這樣,這才短短一年時間,楚國便又是兵精糧足了!
這不能不歸功于大王強力推行的變革,正是大王大刀闊斧改革國政。才造就了如今楚國人才躋躋、軍力鼎盛以及糧餉充足的局面!
項莊似乎在想著什么心事,沉默了半晌后才道:“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哪。”
百里賢也是無言以對,他知道大王的意思,現在楚國什么都已經準備好了。駐扎洛陽的三大禁軍勵兵秣馬,隨時可以出戰,各郡府兵也已整訓完成,隨時能集結出征,敖倉之糧更是足以支撐五十萬大軍對外征戰了。
但是,楚國現在還缺一個冠冕堂皇的出兵借口。
項政好不容易才在連橫同盟三國中間埋下了一根刺。如果不能將這根刺的功效發揮到極致,那只能說明項莊反不如他這個太子有能耐。
以楚國如今的實力,單挑連橫同盟其實也完全不是問題,只要對其中兩國采取守勢,然后集中全力先滅其一國,然后再對剩下的兩個國家各個擊破,楚國怎么說也有九成勝算,但這樣一來,統一進程就會拖長,甚至很可能延綿三年五載。
但是項莊已經不想再拖上這么久了,他決心在年內一統天下!
所以,必須將燕國拖入戰團,然后楚國才能夠以調解的名義派兵進入趙國,只有這樣才不會過多地刺激到韓王韓信,韓王韓信如果態度曖昧,整個連橫同盟就會瓦解,那么楚燕聯軍就能夠在短時間內以雷霆萬鈞之勢滅掉趙國,并且還不會太過損耗國力。
然后,經過數月的稍稍修整,等秋糧收上,楚國就能傾盡全力伐漢了。
只是,怎么做才能夠將燕國拖入戰團呢?根據烏木崖提供的情報,燕王藏衍的態度最近有些曖昧,甚至在暗中跟黑冰臺不斷地接觸,如果這個時候楚國主動挑起戰爭,燕國是絕不會參戰的,搞不好還會在背后拖楚軍的后退。
項政回到魯縣時,田橫、龐鈺、武涉一行已經先期抵達了。
田橫在時隔十多年后終于再次踏上了故土,心情無疑是復雜的,有喜悅、有憂慮,但是更多的卻是失落,因為此時他的“齊國”已不能算是真正的齊國了,與其說它是齊國,倒不如說它是薛國更貼切,因為他的領地只有一個薛郡。
更讓田橫感到失落的是,他這個國君只是個傀儡,軍權掌握在大將軍龐鈺手中,而官員的任免大權又掌握在國相武涉手中,他這個國君也就象征性地做些發號施令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臨淄遷徙過來了上百家齊地豪強。
但是田橫非常清楚,如果手里沒有一支軍隊,僅憑這些世家豪族,是不足以撐起他的王權的,所以他必須夾起尾巴做人,說到底,這些世家豪族也只能給他口頭上的援應,卻無法給予實質上的幫助,因為他們既無權也無兵。
便是故齊上將軍趙夕,所率三萬齊軍不也讓龐鈺給整編了?除了選拔其中三千精壯編成了薛郡的府兵,其余的兩萬多人已經全部譴入各縣充成了編戶,趙夕雖然滿心不愿,可在龐鈺的強兵面前,他又豈敢有半點反抗?
所以項政一到魯縣,田橫便趕緊放下身段主動前來拜訪。
田橫之所以在項政面前刻意放低姿態,就是想在項氏父子跟前擺出恭順的樣子,以便項莊對他徹底放心,然后他才可以放手施為,只可惜田橫的一片苦心全都化為了泡影,當田橫告辭離開時,項政的神情是相當之冷淡的。
“齊王所圖乃大呀。”望著田橫遠去的背影,項政淡淡地說了一句。
左右席上的龐鈺、武涉對視一眼,兩人眼角都掠過了一絲欣尉之色,跟半年多前比,太子的閱歷、氣質已經大不相同,看來戰爭的確是鍛煉人。
項政的話題很快便轉到了項莊身上,問龐鈺兩人道:“大將軍,國相,不知道父王最近心情可好?還有兩位母后,身體可安好?”
武涉從席上跪坐起身,答道:“王后和太妃甚好,只是大王的心情卻不太好。”
“父王可是因為伐趙之事而心煩?”伐趙之事雖然機密,但項政作為楚太子,自然是有資格參與其中的,所以大略知道這事。
龐鈺嘆息道:“可不就是為了這事?”
項政輕輕頷首,眼角卻忽然間掠過了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陰狠之色。
待龐鈺、武涉先后告辭離開之后,項政先是將玄衣衛駐魯縣的統領找了來,然后又將高朗召來行轅,兩人密談到后半夜,高朗才告辭離去。
半個月后的某一天,一個神秘人忽然來到淳于縣,求見趙軍守將白言。
白言已經將原屬于趙國的大半個膠東郡都丟掉了,之所以能夠守住最后的淳于縣,并不是因為趙軍絕對反擊擊退了楚燕聯軍,而是楚燕聯軍并沒有向淳于縣發起攻擊,白言心里非常清楚,楚燕聯軍如果發起攻擊,趙軍是斷然守不住的。
但是,白言又不敢棄城逃跑,仗打成這般悲慘的結果,如果連淳于縣都不戰而棄,那他回邯鄲后還真可能被白宣給斬了,雖然說白宣是他的族叔,可是白言很清楚,他這個族侄發起飆來那可真是六親不認的。
“你是什么人?”白言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不明人物。
“將軍不要管小人是誰,你只聽小人分說便好。”不明人物五短身材、其貌不揚,可行止之間卻頗有股從容不迫氣,面對著白言臉上毫不掩飾的殺機,此人非但不心驚膽戰,甚至還顯得淡定至極,“三日之后,楚太子將偕燕太子前往安丘狩獵。”
“楚太子將在三日之后偕燕太子前往安丘狩獵?!”白言怦然心動,安丘距離淳于縣不過五十多里,如果能譴一支精兵事先埋伏在安丘山中,然后生擒楚太子以及燕太子,怎么也該是大功一件吧?將來回到邯鄲,腦袋想必是無慮了。
不過此過虎跳峽谷慘敗之后,白言已經風聲鶴戾、草木皆兵了,當下冷森森地道:“區區誘敵伎倆,也敢拿來誘騙我軍,真當本將軍是白癡不成?”說罷,白言又厲聲喝道,“來人,與本將軍將這個奸細拖出去…砍了!”
神秘人夷然不懼,只哂然道:“將軍錯失大功一件,可惜,可惜。”
直到被刀斧手推出轅門,那神秘人都是面不改色,白言便又心念反復,當下喝令刀斧手住手,又將神秘人推進行轅,沉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昂著頭,淡然道:“將軍,小人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日之后楚太子和燕太子將去往安丘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