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本陣。
站在高聳的望車上居高臨下望去,楚軍中路的兩萬重甲以及左右兩翼的四萬騎軍已經交匯在一起,兩萬重甲組成了一個hòu實而又尖銳的箭頭,而四萬騎軍則在后方來回沖突,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箭尾,說是鋒矢,其實更像是三角陣形。
望著煙塵滾滾的戰場,虞子期莫名地道:“衛將軍,大戰…開始了!”
畢書點了點頭,問道:“子期將軍,你是不是擔心我軍會在此戰中落敗?”
虞子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輕地道:“衛將軍,韓信可是當世大兵家哪。”
“韓信固然是當世大兵家,可我軍并非全無取勝之機。”畢書說此一頓,又伸出右手食指淡淡地道,“此戰,我軍有三次機會,其一、士卒驍銳、身強力壯、兼且訓練有素、裝備精良,遠非齊軍能比,初時我軍必然占盡優勢。”
虞子期默默點頭,衛將軍所言俱是事實,倒要看韓信如何化解。
兩軍陣前,十數撥箭雨過后,由兩萬楚甲組成的巨大的攻擊箭頭終于狠狠地撞上了齊國大軍所擺出的雁行陣的腰部,霎那間,兩軍的接合部便響起了猛烈的兵器撞擊聲、刀劍入肉聲以及兩軍將士臨死前所發出的慘烈哀嚎聲…
“死!”子車師帶著渾身的羽箭,手中橫刀以雷霆萬鈞猛然下劈,接在他面前的一名齊軍重甲頓時連人帶盾被他劈成了兩爿,不等齊軍小校的尸身倒地,子車師接著又是一個疾步前突,沉肩撞入了密集的齊軍陣中。
“喀喇!”一名齊軍小校不及舉劍,便被子車師撞得倒飛而起。
幾乎是同時,兩把雙刃重劍已經毒蛇出洞般刺向了子車師的左右兩肋,護衛在子車師身后的子車布、子車杰不假思索地將手中大盾往前一擋,勢在必殺的兩劍便刺在盾上又順著盾面滑了開去,子車師順勢橫轉刀鋒一抹,兩員齊軍司馬頓時被斬殺當場。
“泱泱華夏!”子車師揚起滴血的橫刀,猶如猛獸咆哮山林,震人心肺。
“赳赳死士!”子車布、子車杰負盾隨行,一邊以大盾擋開刺向子車師的冷劍冷戟,一邊引吭怒吼。
“血不流干!”子車師咆哮著,再次揚刀突入了齊軍陣中。
“死不休戰!”先是子車布、子車杰兩兄弟,然后是三百親軍,到了最后,擔當突擊箭頭的兩萬楚軍重甲同聲吶喊,勢可撼山易岳。
楚軍士氣如虹、攻勢如潮,齊軍與之相比,無論是士氣、單兵素質,還是裝備水平,都要明顯遜色許多,兩軍甫一接觸,齊軍頓時便連連后退,尤其是子車師親自領軍的箭頭,更是銳不可擋,只片刻功夫,便已經向前突進了四五十步!
齊軍本陣。
一轉眼半個時辰已經過去,楚軍竟然向前突進了五百多步!
若不是前軍重甲拼死抵擋,只怕整個雁行陣早已經支離破碎了!
目睹楚軍如此兇威,婁敬頓時臉色大變,程黑雖然曾在垓下戰場親眼見識過項羽那十萬精銳的兵鋒,此時卻也不免心中駭然,眼前這支楚軍雖然還比不上項羽的十萬精銳,卻也是相差不遠了,楚軍驍銳,代代相似哪!
“大王,楚軍鋒銳,前軍重甲快抵擋不住了!”婁敬大為著急。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韓信淡淡一哂,又伸出右手再揚起食指往前虛虛一壓,語氣平靜地道,“傳令,前軍后撤,死士方陣向前!”
“前軍后撤,死士方陣向前!”曹窋轟然應喏,傳令去了。
隨即高聳的望車上便升起了數面三角令旗,緊接著,齊軍陣前正與楚軍殊死博殺的重甲步兵便紛紛后撤,一隊隊身披葛衣、斜綰發髻的輕兵死士則手持短刀,大步向前,迎向了已經殺得血透重甲的楚軍重甲。
兩軍陣前,子車師縱橫捭闔,正來回沖突。
子車師身高體壯、力大如牛,可他終究也是血肉之軀,兩軍短兵相接到現在,時間雖然只過去不到半個時辰,可他的體力卻幾乎已經透支,子車布、子車杰以及身后隨行的數百親兵也全都是汗出如漿、氣喘如牛了。
倏忽之間,正與楚軍殊死博殺的齊軍重甲突然間紛紛后撤。
子車師又豈肯放過如此良機,當下高擎橫刀意欲驅兵掩殺時,一隊隊身披葛衣、斜綰發髻的齊軍死士已經大步迎了上來,齊軍雖然處于劣勢,可是陣腳未亂,尤其是各軍各部之間的銜接極其到位,變陣輪替也是無懈可擊。
顯然,齊軍的各級小校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深深地吸了口充滿血腥味的空氣,子車師嘴角霎時便綻起一絲猙獰的殺機,當下緩緩揚起橫刀,再次仰天長嗥:“大楚的兒郎們,殺光這些齊國雜碎,拿他們的人頭去領賞,去換取爵位、換取嬌妻美妾、華屋豪宅,殺!”
“殺殺殺,為了爵位,為了嬌妻美妾,為了華屋豪宅,殺!”
潮水般的吶喊聲中,已經十分疲憊的楚軍重甲霎時抖擻精神,再次擎起環首刀,追隨子車師身后虎狼般迎向了洶涌而來的齊軍死士。
“嘿!”子車師暴喝一聲,挺刀直刺沖殺在最前面的齊軍死士。
只聽呲喇一聲,子車師手中的橫刀一下就刺穿了那齊軍死士的胸膛,一擊得手,子車師卻本能地感到不妙,因為這齊軍死士竟是不閃不避,倒像是在存心送死!霎那之間,子車師急欲抽刀后退,卻是已經晚了。
只見那齊軍死士的雙眸猛然一厲,原本隱于身后的雙手已經疾探而出,卻霍然是兩柄明晃晃的短刀,齊軍死士反持雙刀,就像是把剪刀,照著子車師的頸項閃電般剪了過來,這齊軍死士一心求死,為的只是這雷霆一擊!
但是,子車師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宿將,于間不容發之際猛然仰身后翻,同時抬起右膝惡狠狠地撞向了齊軍死士的下腹,只聽“沙”的一聲,齊軍死士的雙短刀已在子車師的下巴上劃出了左右兩道豁口,僅差毫厘沒能割斷子車師的咽喉。
幾乎是同時,子車師的右膝已經重重撞上了齊軍死士的小腹,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齊軍死士腹腔里的內臟已經全部破碎,當下張嘴噴出一坨碎肉,整個人也猛然間騰空而起,又如風中敗葉般向著來時方向飄了出去。
子車師險險躲過一劫,急環顧四周時,數以百計的楚軍重甲卻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這數百名楚軍重甲全都是跟齊軍死士同歸于盡的,沒有一個例外,你刺我一刀,我還你兩刀,一命換一命,干脆利落!
這些齊軍死士明顯都是些死囚、刑徒,齊王韓信多半是許了不少好處給他們的家人,他們才會如此兇悍,一上來便是以命博命的兇狠打法,楚軍兇狠,一貫就以敢于跟人以命博命而著稱,這一次,卻是吃了大虧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齊軍死士數量不多,僅有三五百人。
只片刻功夫,三五百齊軍死士便已經被楚軍重甲斬殺殆盡,然而,僅這片刻耽擱,另一支體力充沛、士氣高昂的齊軍重甲已經擋住了楚軍的去路,子車師眸子里霎時便浮起了一絲陰霾,再想擊破眼前這支齊軍重甲,可不那么容易了。
齊軍本陣。
看到齊軍及時變陣,終于擋住了楚軍兵鋒,婁敬、程黑便忍不住長舒了口氣。
韓信嘴角卻綻起了一絲淡淡的不屑,說道:“眼前這支楚軍比起當年項羽的十萬精銳來卻是差遠了,想當年,項羽的十萬精銳所向披靡,寡人的中軍大纛亦為之退避三舍,眼前這支楚軍雖然犀利,卻缺了一員猛將,將為兵膽,沒有項羽這樣的絕世猛將身先士卒,楚軍再是銳不可擋,也絕無可能撼動寡人的中軍大纛。”
婁敬點了點頭,又道:“可是大王,楚軍仍占著優勢。”
韓信微微搖頭,說道:“楚軍有楚軍的優勢,他們的優勢就是兵甲犀利、士卒雄壯,短時間內可以占盡上風,但是我軍也有我軍的優勢,我軍的優勢就是兵多將廣,一旦戰局形成僵持之勢,我軍便能充分發揮兵力眾多的優勢,將局面一點一點地扳回來。”
楚軍本陣。
眼看楚軍攻勢減弱,突進的速度也大為減緩,虞子期不禁蹙緊了劍眉,若有所思道:“衛將軍,誠如你所說,我軍有士卒驍銳、身強力壯,更兼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優勢,可齊軍也有兵力多的優勢,單憑這一點,怕是無法擊敗齊軍。”
“誠然。”畢書輕輕點頭,又豎起右手中指說道,“第一個勝機恐怕已經喪失,但我軍還有第二個機會,那便是彭城的淮南大軍!”說此一頓,畢書又道,“不出意外的話,淮南大軍現在已經向齊軍大營發起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