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冠夫是從睡夢中被巨大的殺伐聲給驚醒的,從劍閣回來之后,周冠夫便一直住在漢中郡守奚娟的府上,倒不是周冠夫想住在奚娟府上,實在是奚娟非要他住到郡守府上,周冠夫也不好太過拂人美意,也就住進郡守府了。
對于奚娟的心思,周冠夫卻是洞若觀火,一來,他周冠夫可是上將軍周勃的嫡長子,二來,他周冠夫還是左相白墨跟前的紅人,事實就是,他周冠夫在軍政兩界都有著很過硬的背景,而且本人也是大漢首屈一指的猛將,奚娟不巴結他巴結誰?
住進郡守府后,奚娟對周冠夫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除了天天有所謂的漢中“名醫”前來給周冠夫問診換藥,奚娟本人也是一日三次前來向他問好,周冠夫很懷疑,奚娟就是對他的親生老子只怕也沒有這般殷勤。
幾天將養下來,周冠夫的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不過,散入肺腑的余毒卻不是那么容易祛除的,所以,周冠夫還是感到渾身無力,平時可擎千斤的雙臂,此刻怕是連兩百斤都舉不起來。
聽到府外的殺伐聲一陣緊似一陣,而且現在還是后半夜,周冠夫頓時暗叫一聲不好,當即披衣起床,然后擎出懸掛在墻上的長劍沖出了房間,周冠夫沖出房間時,整個郡守府早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不少士兵盔甲不整,正匆匆往外沖。
“哎,外面出什么事了?”周冠夫攔住一個小校大聲喝問。
“滾開,別擋老子的道!”那小校正欲伸手撥人時,一抬頭卻發現擋在自己跟前的竟然是護法將軍周冠夫,當時就嚇得臉色煞白,甚至都忘了向周冠夫拱手見禮,只是結結巴巴地說道,“將將將將軍…小人,小人…”
周冠夫懶得跟他計較,不耐煩道:“說,外面怎么了?”
“回將軍的話,楚軍進城了!”小校終于反應過來,沖周冠夫拱了拱手,答道,“而且已經攻破了東城大營,五千大軍都已經被打散了,郡守大人正準備調小人等前往御敵呢。”說此一頓,小校又道,“將軍,南鄭怕是守不住了,你趕緊走吧。”
“什么?”周冠夫聞言頓時大吃一驚,失聲道,“楚軍進城了?!”
周冠夫不能不吃驚,楚軍都已經打進南鄭城了,這豈不是說,駐守劍閣的五千大軍已經被楚軍擊滅了?還有左相,現在是生是死?一想到左相很可能已經亡于亂軍之中,周冠夫幾乎連腸子都悔青了,左相不能死啊!
周冠夫雖然是個武夫,可自從左相推行變法以來,大漢國的點滴變化他都看在眼里,十年下來,大漢國不僅人口激增、兵力激增,就是府庫錢糧也是激增了十數倍,相比右相治理國政時,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左相是大漢柱國,他不能死啊!
“快,給我備馬!”周冠夫當即怒發沖冠,沖那小校大吼起來。
周冠夫的情緒明顯已經失控了,這一刻,他只想單人獨騎殺入楚軍陣中,將白墨從萬軍之中救出來,護衛左相白墨的安全,這可是漢王交給他的使命啊,左相絕不能出事,絕對不能出事啊,否則,他周冠夫還有何顏面回咸陽見漢王?
“啊?”小校聞言頓時一愣,訥訥地道,“將軍你…”
“你他娘的愣著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見小校杵著不動,周冠夫頓急火攻心,不料誘發了肺腑中的余毒,當下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小校大驚,當即吩咐身后十數名士卒道:“你們幾個,護著周將軍趕緊從西門走!”
“喏!”十數名士卒轟然應喏,護著周冠夫匆匆投西門去了。
長街上,呼延揮舞著雪亮的啞月劍,正在來回沖突。
“擋我者死!”
“給我閃開!”
“閃開!閃開!”
伴隨著呼延的每一次突步,每一次亮劍,都必然會有一名漢軍倒下,呼延的劍法并不是傳自華夏某個技擊劍派的劍術,而是他通過無數次觀摩草原狼的捕獵所悟出來的,招數雖只有簡簡單的三招,殺傷力卻是無與倫比。
呼延仗劍所經之處,漢軍伏尸遍地,斷肢殘軀更是灑落一地!
眼見呼延如此煞氣,漢軍無不心驚膽顫,亂軍之中,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快跑,霎那之間,正在長街上與楚軍激戰的漢軍便一哄而散,只片刻功夫,近千漢軍便紛紛遁入小巷深處消失不見了。
呼延以劍柱地,長長地喘了口氣。
長途急行軍數百里趕到南鄭,接著又身先士卒、連續斬殺了近百漢軍,如此高強度的消耗,就是鐵打的身子骨那也捱不住啊,惡戰到剛才,呼延其實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說到底呼延也終究是血肉之軀,也是有體力極限的。
“將軍,漢軍垮了!他娘的,漢軍垮了!”
“將軍,漢中郡是咱們大楚的了,哈哈哈!”
黑熊、黑狼喘息著湊到了呼延身邊,兩人也是血染戰袍。
呼延長長地舒了口氣,疾聲下令道:“黑熊,你帶五百天狼衛追殺漢軍潰兵,所有敢于抵抗的漢軍,全部殺光,一個不留!黑狼,你帶六百天狼衛即刻控制住四座城門,不管是軍人還是平民,一個不許走脫!”
“喏!”黑熊、黑狼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呼延喘了口氣,又回頭吩咐身后隨行的十幾個天狼小校道:“你們幾個跟本將軍走,咱們去端了郡守府,生擒漢中郡守,給大王獻禮!”
“喏!”十幾個天狼小校轟然應喏,呼延再揚起啞月劍往前虛虛一引,十幾個天狼小校頓時便帶著剩下的七八百天狼衛潮水般殺向了城中的郡守府。
呼延奇襲南鄭得手,第一個知道消息的不是白墨,更不是劉邦,而是項莊!
項莊、百里賢一夜未睡,兩人合計了整整大半宿,也沒有討論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應對之策,劍閣地勢險峻,漢軍又占據了地利,強攻難免傷亡慘重,火攻也行不通,劍閣附近雖然山林茂密,可現在是暮春季節,草木復蘇,大火很難燒得起來。
用罷秦夫人親自煮的宵夜,項莊、百里賢正想倒頭歇一會時,帳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遂即低垂的帳簾被掀開,屈不才已經彎腰鉆了進來,屈不才神情疲憊,可眉宇之間卻流露出了壓抑不住的狂喜之色。
“大王!軍師!”屈不才分別向項莊、百里賢揖了一揖,喜不自禁道,“大喜,大喜哪!臣剛剛接到飛鴿傳書,呼延將軍已經奇襲南鄭得手了!”
“嗯?!”
“你說什么?!”
項莊、百里賢霍然坐起身,睡意早已經不翼而飛。
“老屈,你剛才說什么?”項莊猶自有些不信,道,“呼延怎么了?”
屈不才咽了口唾沫,難抑興奮地道:“大王,呼延將軍奇襲南鄭得手了!”
這回不單項莊聽清楚了,百里賢也是聽得真真的了,當下轉身向項莊長長一揖,喜不自禁地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百里賢不能不高興,南鄭乃是漢中郡的郡冶,呼延奇兵突出襲了南鄭,死守劍閣的白墨一下就被楚軍抄了后路,如果白墨不想因為糧草不繼而全軍覆滅,他就只能退兵!還有匆匆趕來漢中的劉邦大軍,不明詳情之下,也很可能縮回去!
這樣一來,漢中郡搞不好就真的要歸大楚了,漢中郡一下,楚軍的這次遠征就算是超額地完成了任務,要知道最開始,項莊就只想襲了巴蜀而已,至于漢中,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姑且為之,能拿下固然好,拿不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現在,漢中郡卻真的向楚軍敞開了懷抱了,百里賢能不興奮?
項莊同樣興奮得不行,甚至比當初他帶著幾千殘部逼退劉邦幾十萬大軍都要興奮,因為漢中郡一旦拿下,楚國就從地理上對漢國形成了壓制態勢,從此之后,漢軍再想東出函谷逐鹿中原就沒那么容易了,因為楚軍隨時都能搗了他的咸陽老巢。
不過,不管是項莊,還是百里賢,兩人都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
幾乎是同時,項莊和百里賢都想到了駐守劍閣的白墨,當下項莊召來負責守夜的龐鈺問道:“子昂,劍閣漢軍可有異動?”
“沒有。”龐鈺道,“劍閣漢軍沒有任何異動!”
自從上次在金牛道上吃了白墨一次虧后,龐鈺就多留了個心眼,不僅加強了劍閣正面的監視,還在劍閣兩側的山巔上安置了幾處崗哨,楚國大軍無法翻崖強攻駐守崖上的漢軍,可是暗中派幾撥哨卒爬上山巔監視漢軍卻是不難。
百里賢聞言大喜道:“大王,白墨恐怕還不知道南鄭失守的消息!”
項莊也是嘿嘿笑道:“嘿嘿,漢軍可沒有飛鴿傳書!”說此一頓,項莊又滿臉猙獰地說道,“這一次,寡人定要拿白墨的人頭祭奠在劍閣陣亡的數千楚軍將士的英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