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項莊回到大帳時,已經是深夜了。
魏悅無央已經睡了,就像只小貓蜷縮在臥榻的角落里。
也真是怪難為她的,足有一米六幾的交軀,竟然蜷縮成了這么小 的一團。
借著帳中昏暗的燈光,項莊看到魏悅的眼睫毛正在忽閃忽閃的,明顯是在做夢,卻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夢里夢到了自己?在她的夢里,他項莊又該是什么形象,壞蛋?流氓?還是冷血的殺人魔王?想到這里,項莊不由有些自嘲。
亂世求存,殺伐遍地,談戀愛從來就是奢侈的美夢。
如果有機會、有時間,項莊何嘗不想跟魏悅先談場戀愛,水到渠成后再娶她?
可是很可惜,當時的情況卻絕不允許項莊華么做,這場婚姻注定只能是一場博弈。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項羽那樣,一邊帶著軍隊逐鹿天下,一邊還能跟虞姬卿卿我我,西楚霸王從來就只有一個,能夠被模仿,卻從來不會被超越,至少項莊就做不到項羽這樣,在朝不保夕的逃命途中,項莊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取悅身邊的女人。
項莊解衣,正準備就寢時,魏悅卻忽然悄然地嚶嚀了一聲,項莊再回眸時,只見兩行明亮剔透的淚水正從魏悅的俏臉上悄然滑落,饒使項莊我行我素,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心里猛然揪了一下,說起來,魏悅這小 娘也真是tǐng可憐的。
在魏悅十歲時,秦國大軍壓境,父王魏咎舉火,在燒死他自己的同時,也把魏悅的娘親、兄弟姐妹全都給燒死了,只有她,在東伯的保護下逃了出來,從此成了一個國破家亡的落難公主,并在東伯的庇護下長到了十八歲。
可就在這個時候,項莊殘軍流竄到了魏地。
因為善良,為救百萬饑民,魏悅毫無選擇地嫁給了僅只一面之緣的項莊,從此與一個陌生人同床共枕,共效于飛,緊接著,陪伴了她整整十八年的義仆東伯自殺了,她得到了最后的親人,真正變得形單影只,無依無靠…
只有十八歲,魏悅她還只有十八歲啊。
想到這里,我行我素如項莊,心頭也不免起了濃濃的憐惜,當下低下頭來,悄然地ěn了ěn魏悅的額頭,又細心地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一夜無話,當項莊一大早醒來時,魏悅卻不在枕邊了。
披衣起床,慢慢洗漱罷走出大帳時,卻看到魏悅正站在帳左那架八丈來高的井闌上,手扶護欄正在瞭望遠處蒼莽的河套大草原。
此情此景,項莊不覺有著剎那的失神。
魏悅穿著剪裁得體的白色直裾深衣,烏黑的秀發像瀑布般傾泄而下,隨同衣裾在清涼的晨風中輕舞飛揚,美麗得就像是純潔的仙子,不過,項莊清楚地看到了,魏悅的眉梢眼角盡是那濃濃的哀愁,似乎已經很久沒從魏悅臉上看到過笑容了,或者,從未在她的臉上看到過真正的笑容?
項莊忽然間有些擔心起來。
這小娘別是得了憂傷癥,然后想從井闌上跳下來自殺吧?
當下項莊慢慢登上井闌,又伸手摟著魏悅香肩說道:“悅娘,今天難得有閑,不如陪我去原上打打獵,散散心吧?”
悅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很快,大營里就忙亂開了,上將軍要外出打獵,可不是小事。
尉繚、武涉照例跑來反對,楚軍的安危皆系于項莊一身,項莊要是出個不測,楚軍只怕立刻就會冰消瓦解,這可是來不得半點疏忽的,所以,為了穩妥起見,項莊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大營里,以免發生不測。
然而項莊堅持要去,尉繚和武涉只能讓步。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除了晉襄和三百親騎,尉繚還特地點了由淵、百里茂、秦漁和百里伊水,又把他們叫到旁邊反復叮囑了好幾遍,由淵連連點頭,百里茂則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響,大聲道:“軍師放心,有我百里茂在,出不了事。”
半個時辰之后,一行三百余騎便深入到了大漠深處。
不出項莊意料,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縱馬飛馳了不到半個時辰,魏悅的心情就明顯好多了,籠罩在眉宇之間的哀愁之色也淡了許多,與百里伊水、秦漁交談時,俏臉上偶爾還會展露出會心的笑容,魏悅無央,她終究是笑了。
魏悅笑了,項莊也是心情大好,正yù催動烏睢馬上前獵殺一頭麋鹿時,由淵忽然打馬而回,激動地道:“上將軍,野馬,前面有野馬群!”
“野馬群?”項莊登時來了精神,野馬群一般都有馬王。
項莊一聲呼哨,三百余騎便甩下鹿群風器殘云般席卷而去。
往前奔行不到五里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大片水草灘,清泠泠的水草灘上,一大群野馬正在飲水休憩,少說也有五百頭之多!項莊一眼就從馬群中找到了那頭野馬王,那是一匹胭脂色的野馬,相比周圍的野馬,這匹胭脂馬的體型明顯大了兩圈。
項莊目測了一下,這匹胭脂馬的肩高跟他的烏睢馬也是不遑多讓了。
魏悅也發覺了那匹胭脂馬,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匹胭脂色的野馬之王,當下回眸望著項莊,柔聲道:“夫君,我想要那匹胭脂馬。”
一聲夫君讓項莊心情大好,當下說道:“行,為夫這便幫你去套了它!”悅卻搖了搖頭,溫柔地卻堅定地道“夫君,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話音未落,魏悅便已經催馬沖向了河灘,因為這時候,受了驚的野馬群已經在那匹胭脂馬的引領之下,向著遠離人群的方向呼嘯而去。
秦漁、百里伊水唯恐魏悅有危險,也趕緊催馬追了下去。
項莊一聲呼哨,也帶著晉襄、由淵、百里茂以及三百親騎追了下去,不過,項莊很好地控制著烏睢馬的馬速,今天這場狩獵,原本就是為了陪魏悅這小娘散心,魏悅又難得求他項莊一次,項莊自然不忍心違逆于她。
魏悅的騎術很好,坐騎也是良駒,所以很快就追上了那匹胭脂馬。
那匹胭脂馬雖然著急,卻也是無可奈何,因為野馬群里有許多尚未滿月的小馬駒,這嚴峻地影響到了整個馬群的奔跑速度,胭脂馬作為整個野馬群的馬王,自然不可能撇下整個馬群獨自逃跑,只能不斷地改變奔跑方向以躲避魏悅的繩套。
奔跑中,魏悅終究甩出了繩套,并且穩穩套住了胭脂馬的頸部。
胭脂馬終究被激怒了,當即甩開四蹄向前飛奔起來,魏悅的坐騎雖然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駒,可是跟胭脂馬相比還是明顯不夠瞧,胭脂馬一發力,魏悅的坐騎立刻就跟不上了,霎那間,魏悅就從馬背上被硬生生地扯了下來。
秦漁和百里伊水登時失聲驚叫起來,項莊也猛吃了一驚。
因為魏悅的背后就是奔騰的野馬群,一個躲避不及就會被踐踏成肉泥!
間不容發之際,魏悅猛然一扯繩套,輕巧的交軀便已經蕩起空中,下一刻,魏悅的小蠻腰悄然一擰再一折,便已經穩穩地落在了胭脂馬的背上,胭脂馬明顯吃了一驚,當即昂首怒嘶一聲,再次加速向前飛奔而去。
“哈哈。”看到魏悅沒事,項莊當即仰天大笑兩聲,催動烏睢馬追了下去。
不到頃刻功夫,魏悅套的胭脂馬和項莊的烏睢馬就已經把身后的騎兵和野馬群甩下了好幾里地,遠遠望去,只能隱隱看到一個小紅點跟一個小黑點了,晉襄、由淵、百里茂、百里伊水和秦漁他們雖然著急,卻也只能干著急。
再說魏悅,幾乎懷疑自己是在騰云跨風!
胭脂馬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魏悅都快無法呼吸了。
不過,此刻魏悅的心情卻是史無前例的放松,在胭脂馬的極速奔跑中,她感遭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心中積蓄已久的抑郁也隨著胭脂馬的飛奔而煙消云散了,魏悅以至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與的胭脂馬仿佛已經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奔跑了有多久,直到天色悄然發黑,胭脂馬才終究放緩了腳步。
魏悅悠然回頭,秦漁、百里伊水她們早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就連騎著烏睢馬的項莊竟然都沒能追上來,胭脂馬雖然放緩了速度,卻并沒有停下來,只是帶著魏悅慢慢向前,漫無目的地走進了一片稀疏的胡楊樹林。
魏悅試著撫摸胭脂馬的馬頸,胭脂馬便低低地打了個響鼻,然后停了下來。
胭脂馬的回應給了魏悅信心,她壯著膽子翻身跳下了馬背,不等魏悅雙腳落地,胭脂馬便已經主動轉過身來,用馬頭親昵地蹭了蹭魏悅的俏臉,明顯,經過大半天的較量,胭脂馬已經被魏悅給馴服了,它已經把魏悅當成自己的主人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胡楊林里忽然間刮起了一陣陰風。
胭脂馬驚嘶一聲,天性地轉身逃跑,不過才跑了幾步便又折了回來,咴咴地低吼著,擋在了魏悅跟前,再伸出右前蹄反復踏地,似乎是在向什么東西示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