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胡騎的停滯很快就引發了后方胡騎的混亂。
紛亂之中,白羊王將幾個心腹侍從召到近前,厲聲下令道:“你們幾個,趕緊到前面去看看,出什么事了?”然而,不等白羊王的這幾個心腹侍從打馬向前,河谷兩側的密林里便猛然間響起了激昂嘹亮的號角聲。
“嗯,這是哪來的號角聲?”白羊王頓時臉色大變。
下一刻,河谷兩側的密林里便響起了潮水般的吶喊聲,聽這聲勢,似有千軍萬馬正從密林深處往外沖殺!
擁擠在河谷中央地帶的胡騎頓時便騷動了起來。
時間在胡人的騷動中迅速流逝,不到片刻功夫,無窮無盡的“老秦人”便從河谷兩側的密林之中奔涌而出,白羊王和萬余胡騎驚恐地發現,這些老秦人全都身披鱗甲,手握強弓硬弩,前面幾排是勁弩,后面幾排則是長弓。
這當然不是老秦人,而是手持秦弩秦弓的楚軍!
下一刻,密集如蝗的箭矢已經向著擁擠在河谷中的胡騎攢射而至。
霎那間,河谷地里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哀嚎聲,措不及防的胡人便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楚軍從洛陽、咸陽武庫里擄來的強弓硬弩讓胡人吃足了苦頭,尤其是前幾排楚軍手中的蹶張弩,更是給白羊胡騎造成了極大的殺傷,這兩千多具蹶張弩射出的弩箭又粗又重,甚至連戰馬都可以射穿,人若被射中,非死即殘!
除了兩千勁弩,八千長弓也給胡人造成了大量的殺傷。
長弓、角弓射出的箭矢雖然沒有蹶張弩的穿透力,卻勝在射速快,蹶張弩射出一枝弩箭的時間,就足夠長弓、角弓手射出三到五枝羽箭了,八千多名弓箭手,將一篷又一篷密集的箭雨傾泄到胡人頭上,這場面又豈是兇殘倆字所能形容?
胡人完全被射懵了,少量胡人兇性大發,不等將領下令,便嗷嗷叫著縱馬殺向了河谷兩側的楚軍弓箭手,卻很快就被楚軍勁弩射殺,也有不少胡人保持著冷靜,一個個從背上卸下短弓,開始放箭還擊,不過更多的胡人則像無頭蒼繩般,在河谷地里來回亂竄。
如果這樣的混亂局面再持續幾刻鐘,白羊部落就絕對是完了!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白羊王拔出長劍,在馬背上連連怒吼。
白羊部落各個小部族的首領也紛紛回過神來,開始整頓各自部族的壯丁。
原本已經完全陷入混亂的胡人終于漸漸鎮定了下來,然后在各自部族首領的喝斥下結成了一個個有序的群體,遂即向著河谷兩側的楚軍弓箭手發起了潮水般的沖鋒,在熬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后,白羊人終于回過神來,重新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草原胡人憑借落后的游牧文明,卻能屢屢威脅到中原人先進的農耕文章,最大的倚仗就是悍不畏死的騎兵,這些胡人從小生活在極為嚴酷的環境之中,從小就要為了生存而與殘酷的大自然反復博斗,因而個個兇狠好斗、驍勇善戰。
“嗷嗚,嗷嗚,嗷嗚…”
“哇呀,哇呀,哇呀…”
“吧啦,吧啦,吧啦…”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胡人倒在了箭雨之下,然后,還是有至少五千胡騎向河谷兩側的楚軍弓箭手發起了沖鋒,這些胡人拼命催動戰馬,一邊揮舞著手中的短劍、木叉,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向著左右兩側的楚軍弓箭手滾滾碾壓了過來。
潮水般的馬蹄聲中,洶涌向前的胡騎距離楚軍弓箭手已經不足百步之遙!
如果真的讓這五千胡騎沖到近前,那么等待楚軍弓箭手的將是被屠殺的命運,在兇狠的胡人騎兵面前,楚軍的上萬名弩手、弓箭手就跟綿羊沒有任何區別,他們既無法抵抗,也絕對跑不掉,他們將只能像羊群一般,等待著被狼群噬咬吞食。
然而,就在五千胡騎即將沖到楚軍弓箭手面前時,異變陡生!
成百上千的鹿砦毫無征兆地從楚軍弓箭手面前的蒿草從里豎了起來,這些鹿砦全都由兩丈來長的木樁拼接而成,頂端更是全部削尖,那一排排白慘慘、冷森森的新鮮茬口就像是巨獸嘴里的一排排的獠牙,猙獰而又冷酷無比。
胡人騎兵凌厲的進攻頓時就變成了悲壯的自殺!
前排騎兵毫無懸念地被鋒利的木樁連人帶馬刺了個對穿,只有少量騎兵憑借高超的騎術高高躍起躲過了一劫,不過沒等他們再次落地,一排排的長戟已經從鹿砦后面攢刺而至,霎時就把他們連人帶馬釘死在了空中。
不知道什么時候,八千楚軍甲兵已經借著莽莽野草的掩護,悄然來到了弓箭手的陣形之前,并且及時扯起早就準備好的鹿砦,在那一排排的鹿砦面前,嗷嗷叫囂著準備大開殺戒的胡人騎兵頓時撞了個頭破血流,大量胡騎慘死當場。
目睹如此突兀而又慘烈的一幕,白羊王嘴角的獰笑霎時凝滯。
白羊王反應再是遲鈍,這會也意識到自己是掉入老秦人的陷阱里了。
狡猾的該死的老秦人,他們只怕早就在這里設好陷阱等著自己往里鉆吧?
下一刻,白羊王就像是受傷的野獸般哀嚎了起來:“埋伏,我們中了老秦人的埋伏了,撤,趕緊撤…”
然而,白羊王才剛剛勒轉馬頭,異變再生!
剛剛白羊人進入河谷的那道低矮的山梁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前后數排甲兵,而且全都是身披重甲鐵盔、手持大盾重劍的重甲兵,而且在這幾排重甲兵的面前,原本空曠荒蕪的山梁上也非常突兀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白羊王的一顆心頓時無限下沉,熊熊燃燒的大火,一排排的重甲兵,白羊人的退路已經被老秦人截斷了。
“咻咻咻…”
大量的箭矢仍舊不停地從天上攢落,綿密如雨。
白羊王只是略略一愣神,一枝羽箭便已經射穿他的皮甲,一下鍥入了他的左胸,劇烈的疼痛頓時從左胸猛烈地襲來,白羊王遂即慘叫一聲從馬背上一頭栽落下來,附近數百胡騎見狀頓時間便騷亂了起來。
“大王死了,大王死了!”
“大王被老秦人射死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白羊王的死訊頓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河谷,原本就已經沒剩下多少斗志的白羊人終于喪失了最后的勇氣,一個個倉皇四散,胡亂奔逃,然而,無論是進入河谷的來路,還是逃出河谷的去路,或者是兩側的密林,全都被人堵了個嚴實,根本就無路可逃!
當皎潔的明月從東方天際升起時,這場有計劃有預謀的伏擊終于結束了。
兩萬楚軍對一萬胡騎,原本應該是一場苦戰,至少也該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激戰,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楚軍對胡騎實現了一邊倒的屠殺!由于情報、戰術方面的絕對優勢,楚軍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地點打了一場恰當的伏擊戰,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花了兩個時辰打掃完戰場,戰果也就出來了,這一戰總共斬首一萬兩千余首級,繳獲馬匹一萬五千余匹,其中六千余匹戰馬只是受了輕傷,稍稍將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如初,剩下的九千余匹戰馬卻只能殺掉吃肉了。
看來今后楚軍的肉食是不用擔心了。
望著遍布河谷的胡人尸體,桓楚、季布、田橫、蕭開等楚軍將領個個興奮不已,全都覺得胡人不過如此,項莊心頭卻是反常的沉重,盡管今天這場伏擊戰楚軍取得了完勝,可這并不意味著胡人就不堪一擊,更不意味著楚軍就有實力橫掃整個河套的胡人!
事實上,如果不是事先選好了極為有利的地形,再設置好了周密的陷阱,楚軍絕不可能取得如此輝的戰果,如果讓楚軍在開闊地再與白羊人打一場野戰,只怕結果就會截然不同,楚軍既便能最終勝出,也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而且,既便是剛才,白羊人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如果白羊王足夠冷靜,從一開始就放棄貿然突圍的念頭,再主動放棄騎兵的優勢,命令萬余胡人下馬,再將所有的戰馬安置在四周形成肉盾以抵擋楚軍的箭雨,則絕大部份胡人都能夠從楚軍的箭雨侵襲下活下來!
這樣一來,楚軍要想獲勝就必須向猬集成團的白羊人發起強攻,白羊人既便最終仍然難逃覆滅的結局,卻至少可以給楚軍造成相當程度的殺傷,不像現在,白羊人幾乎全滅,而楚軍卻不過傷亡了廖廖幾百人。
所以說,楚軍這一場完勝實在不能說明什么問題。
如果不是白羊人毫無防備,如果不是白羊王太弱,如果換成是冒頓的匈奴人,結果還會是這樣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這一刻,項莊心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不出意外的話,冒頓的匈奴大軍很快就要南下了,在冒頓南下之前,楚軍必須籌集足夠的戰馬,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楚軍打造成一支騎兵,然后盡快離開河套,否則,一旦冒頓大軍大舉進入河套,再想走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