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放亮,洛陽城內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
遂即一隊隊衣甲明顯的“漢軍”便源源不斷地開出了已經拆倒的西門,這些當然不是真正的漢軍,只是披著漢軍衣甲的楚軍而已,對于戰袍的顏色,項莊根本不在意,而且他也沒時間給兩萬大軍的戰袍統統染成黃色。
經過一晝夜的高強度整訓,兩萬壯丁終究有了些樣子。
戰斗力的提高是不用想的,但是至少行軍列隊挺像那么回事了。
兩萬多大軍,排成了五路縱隊,浩浩蕩蕩地出了洛陽西門,然后沿著寬敞的馳道向著三百里外的函谷關澎湃而去。
緊隨兩萬壯丁之后出城的是,是高聳入云的井闌。
二十多架井闌足有八丈之高,頂部是巨大的望樓,望樓分上下三層,每層足以容納五十人,中間是細長的塔架,塔架前部以及左右兩側都是厚厚的木板,表面還蒙了牛皮,塔架內部則是曲折向上的階梯,底部則是左右兩排二十個巨大的滑輪。
每架井闌足有數萬斤之重,需要兩百名漢軍戰俘拖著才能往前走。
緊隨井闌之后的,則是二十多架云梯,相比井闌,云梯就矮多了,也輕多了,只需五十名戰俘就能拖著前行。
云梯之后則是攻城車。
公輸車設想的攻城車,整體是一個中空的塔形木架,塔內用鐵索懸著一根足有數萬斤重的巨大撞木,撞木的尖端上安了一個整體澆鑄的鐵槌頭,能夠輕易撞碎普通的城門,既便是表面包了鐵皮的城門,也經不起幾下撞擊。
攻城車的底部兩側同樣裝了幾十個滑輪,能夠拖著前行。
緊隨攻城車之后出城的則是項莊的三千親軍,真正的楚軍精銳!
隨同親軍一起開拔的還有公輸車的八百工匠以及擄來的數百鐵匠。
在項莊看來,這些手藝匠人簡直就是寶貝,一旦有了穩固的后方,他們所能發揮的作用將是不可估量的!
尤其是公輸車,不僅是工匠宗師公輸班的后人,而且還是墨家的當代鉅子!
不過很是可惜,由于墨家奉行太過嚴苛的規矩,導致信徒日益稀少,戰國末期,墨家就已經不復春秋戰國時代的盛況,到了現在,整個墨家更是只剩下了公輸車父女兩人,墨家能夠說是已經名存實亡了。
項莊跨騎烏騅馬,腰挎橫刀,威風凜凜地出了洛陽西門,時至今日,他左肩上的傷勢終究是痊愈得差不多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項莊是絕不打算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了,從根本上,項莊是謀戰派,而不是勇戰派。
望著前方慢慢行進的井闌、云梯還有攻城車,項莊不由蹙緊了眉頭。
按這樣的行軍速度,一天最多行軍五十多里,從洛陽到函谷關則至少要走六天!
六天?!楚軍還能有六天的時間嗎?昨晚,梁軍雖然暫時停止了攻擊,可是以彭越對劉邦的信任,梁軍絕對不會就此收手,彭越多半是在等待輜重部隊,一旦后續的輜重運到,梁軍肯定還會再次發起攻擊,那時才是真正的考驗。
當下項莊讓公孫遂把公輸車叫到了跟前,問道:“公輸先生,您設想的井闌、云梯還有攻城車最快能走多快?”
公輸車道:“這個得看畜力或者人力。”
項莊說道:“也就是說,人或者騾馬能跑多快,它們就能走多快?”
公輸車道:“是的。”
項莊又道:“不會散架?”
“呃…”公輸車驚訝道,“上將軍,您也太小覷老朽了吧?”
說此一頓,公輸車又說道:“這些器械可結實,它們要是這么容易就會散架,還怎么承受數以百計的士兵在上面作戰,又怎么承受數以百計的士兵踩著它們奪城搶關?不是老朽自夸,只需不面對投石車的轟擊,這些器械絕不會散架!”
項莊聞言大喜,只需這些器械不會散架,那就足夠了。
因為從洛陽到函谷關的道路狀況非常好,這個還得感謝秦始皇啊,將咸陽通向關東的馳道修得是又寬又平又直,既便是高聳入云的井闌,也輕易不會傾翻。
當下項莊又回頭吩咐公孫遂道:“公孫遂,命令戰俘加度!”
“諾!”公孫遂轟然應諾,又回頭向身后百余騎兵喝道,“跟我來。”
上百騎兵轟然應諾,紛紛催馬揚鞭,跟著公孫遂追上了前面的漢軍戰俘。
“加度,加度!”公孫遂鏗然拔出橫刀,仰天大聲咆哮,“上將軍有令,統統加度,違令者…立殺不赦!”
下一刻,百余楚軍騎兵已經蜂擁而上。
“快點,別他娘的慢騰騰的,昨晚上沒睡好還是早上沒吃飯啊,唵?!”
“就你,他娘的還敢沖老子瞪眼?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趕緊跟上去。”
“快快,給老子跑起來,跑快了老子給你們干糧吃,給你們水喝,可要是跑慢了,老子把你們的頭砍下來,別以為老子跟你們說話,快點!”
伴隨著楚軍騎兵的喝斥怒罵聲,則是雨點般的鞭子。
一個明顯已經上了歲數的漢軍戰俘走著走著就力竭倒在了地上,兩名楚軍騎兵當即翻身下馬,不由分說將那漢軍戰俘架到了馳道旁邊,然后其中一名楚軍騎兵便拔出環刀,照著漢軍戰俘的左肩頸就一刀刺入,直抵胸腹。
漢軍戰俘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了血泊中。
兩名楚軍騎兵卻是沒事人般,再次翻身上馬,向著其余的漢軍戰俘揮舞起了馬鞭,漢軍戰俘卻一個個噤若寒蟬,在楚軍的威下,紛紛加快了步伐,原本慢慢行進的井闌、云梯還有攻城車登時開始向前隆隆疾馳…
虎牢關外,梁軍大營。
晌午剛過,梁軍輜重終究運抵大營。
這批輜重除了有行帳器具,還有數以百計的云梯、井闌以及攻城車,更有數百架大型投石車,足以將數百斤重的巨石拋送到百步開外!
霎那之間,整個梁軍大營便變成了喧囂的工地。
數以千計的梁軍輕兵將大量的器材從牛車上卸下,然后開始將云梯、井闌、攻城車、投石車一架架地搭建起來,不到半個時辰,梁軍大營里面便已經聳立起了數以百計的塔腳,虎牢關上的守軍遠在好幾里外,都看到了。
虎牢關上,新兵蛋子們還不知道厲害,有說有笑,顯得神情輕松。
與之相反,荊遷帶來的五百陷陣輕兵,還有桓楚、季布麾下的數百楚軍老兵出身的小校卻全都流顯露了凝重的神情,作為老兵,再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清楚,梁軍大營里高高聳起的那一具具塔架意味著什么,那可都是殺人的利器呀!
尤其是那高聳入云的井闌,還有投石車,簡直就是城池的天敵!
在高聳的井闌面前,關墻上的守軍將再無險可守,只能處于被動挨打的不利境地,至于投石車,那就愈加的恐怖了,數百斤重的巨石從天而降,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到時候不管老兵還是新兵,生死全都只能各安天命了。
荊遷輕嘆了口氣,向龐鈺說道:“龐鈺,這下麻煩了。”
龐鈺點了點頭,語氣凝重地道:“投石車雖然能力巨大,不過更多的還是心理震懾,其實真正的人員殺傷還是相當有限的,只有井闌才是真正的要挾,數以千計的梁軍弓箭手躲在井闌上往下放箭,我軍守在城頭上,將根本無處藏身,末將很擔心…”
顧忌到周圍有許多新兵在場,龐鈺的后半句話并沒有說出來,不過荊遷很清楚龐鈺在擔心什么,龐鈺擔心一旦井闌推進到關前,當守在城頭的新兵蛋子發覺他們只能像活靶一樣被梁軍弓箭手逐個射殺,則很可能就會全軍潰敗。
“是啊。”荊遷點了點頭,蹙眉道,“我也同樣擔心。”
龐鈺沉吟了頃刻,說道:“將軍,末將倒是有個破解之策。”
說罷,龐鈺又對荊遷低聲耳語了幾句,荊遷登時兩眼放光,當即回頭向身后站著的幾個司馬、軍侯喝道:“你你,還有你,趕緊帶人去武庫,把所有能夠找到的麻繩都給老子搜集起來,越多越好,快!”
“諾!”幾個司馬、軍侯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荊遷又從一名老兵手中奪過一枝標槍,然后帶著龐鈺走到了一架床弩邊上,再架標槍放進弩機的凹槽里試了試,大小倒正好合適,就是標槍的長度要比床弩的巨箭長出一截,前端足有五尺長的鐵制槍頭幾乎全露在了外面。
“將軍,問題應該不大。”龐鈺拍了拍床弩,沉聲道,“由于關上沒有投石車,梁軍的井闌多半會推進到二十步以內,這么近的距離,射擊井闌這么大的目標,床弩的命中率還是能夠保證的,何況還是五箭齊發,應該沒問題。”
荊遷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行與不行,就這么著了。”
龐鈺聞言默然,梁軍都已經在搭建攻城器械了,楚軍也就不必再心存僥幸了,接下來的這場惡戰,如果破解不了梁軍的井闌,虎牢關的確是沒法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