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橫嘆了口氣,對武涉說道:“在下雖然有意投奔上將軍,可惜上將軍遠在齊地,中間隔著好幾個郡四五百里地不說,還有劉邦、彭越、英布、吳芮、藏荼幾十萬大軍阻隔,根本就過不去呀,如之奈何?”
“齊地?”武涉搖頭道,“不,上將軍現在三川郡。”
“啊?三川郡?!”蒯徹、田橫聞言同時大吃一驚,滿臉的不可思議。
不是說項莊的楚軍主力已經被張良的四正六奇、十面之網困在濟北、薛郡、東郡之間的狹小區域里了嗎?怎么一轉眼之間,項莊卻又突然到了三川郡?難不成,項莊和他的楚軍殘部真的會飛天遁地不成?
武涉悄然一笑,頗有些得意地說道:“不瞞兩位,張良所設的十面之網,其實并沒能困住我軍主力,早在各路漢軍形成合圍之前,我軍主力就已經憑仗軍師的金蟬脫殼之計,第三次西渡河水潛入了趙地,現如今,卻又四渡河水潛入三川郡了。”
“金蟬脫殼?”蒯徹皺了皺眉頭,問道,“不知道貴軍的軍師又是誰?”
武涉向著三川郡方向遙遙一揖,朗聲道:“不瞞兩位,我家軍師乃是當世大兵家,曾任故秦太尉的尉繚。”
“原來是尉繚老先生。”田橫不由有些敬重。
蒯徹卻是心中嘆息,不過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問道:“敢問先生,接下來楚軍是不是就要攻打函谷關,然后就要進攻關中了?”
“是的。”武涉點頭道,“這也是我家軍師定下的大戰略,只有攻入關中,直搗咸陽,才能將劉邦的大軍逼回關中,只有逼劉邦回師關中,才能破他席卷天下的大勢,只有這樣,天下諸侯才會紛紛叛漢自立,我大楚才有機會復興。”
蒯徹點點頭,淡然道:“既然這樣,在下也在臨行之前為大楚獻上一策吧。”
“咦?”武涉驚訝道,“先生,你不是說要投奔我家上將軍的么,怎么又…”
蒯徹搖搖頭,說道:“上將軍已經有了尉繚老先生輔佐,在下去了也是多余,所以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說此一頓,蒯徹又道,“不過在下想提示先生一句,陳豨的幾萬壯丁已經從敖倉突圍,這支軍隊如果利用好了,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武涉一拍額頭,恍然道:“若不是先生提示,在下竟險些忘了。”
蒯徹淡淡一笑,又向武涉、田橫抱拳辭別道:“武涉先生,田橫將軍,后會有期。”說罷,蒯徹便勒轉馬頭徑直走了。
目送蒯徹離去,武涉嘆息道:“可惜,可惜呀。”
田橫也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他現在更關懷自己的前程,當下問武涉道:“先生,現在我們該怎么辦?是走水路繞過虎牢關去三川郡呢,還是喬妝饑民繞道南陽郡,過武關、崤關再偷偷潛入關中去等候上將軍?”
武涉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們去追陳豨。”
日上三竿,洛陽城早已經被楚軍打破,城內不到三千守軍大多被殺,剩下不到五百殘兵退進了郡守府,試圖負隅頑抗。
數以千計的楚軍潮水般蜂擁而來,很快就將郡守府圍了個風雨不透。
荊遷身披重甲,健步如飛,一邊仰吼:“放火,給老子放火,燒死他們…”
荊遷曾在臨淄攻打小城時吃過大虧,所以這次學乖了,不再強攻,改為火攻了。
“將軍,不能放火!”龐鈺急上前阻止道,“進城之前上將軍有過嚴令,讓咱們圍住郡守府,不得擅自攻擊!”龐鈺、晉襄的兩百多殘部已經被項莊編進了陷陣營,同時龐鈺、晉襄也被委任為陷陣營的右、左校尉,相當于荊遷的副手。
“鳥!”荊遷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上將軍不讓咱們攻擊,是害怕咱們陷陣營出現無謂的傷亡,現在老子采用火攻,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燒了郡守府,上將軍又怎會責備?哼,上將軍不僅不會責備我們,他還得嘉獎咱們!”
說罷,荊遷又扭頭向幾個司馬大吼道:“還他娘的愣著做什么?干緊去找柴禾,給老子燒了這勞什子郡守府…”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荊遷,你敢抗命?!”
“呃…”荊遷急回頭看時,只見項莊已經騎著烏騅馬從大街上飛奔而來,當下屁顛屁顛地迎上前來,賠笑臉道,“上將軍,您怎么來了?”
莊悶哼一聲道,“我若不來,這呂澤的郡守府便被你燒了,攻打函谷關的大計也被你小子給破壞了!”說罷,項莊又向龐鈺道,“龐鈺,你做得很好,今后就給本將軍管著些荊遷,荊遷這小子就愛沖動,平時你多勸勸他!”
“諾!”龐鈺拱手作揖,肅然道,“末將得令!”
項莊點點頭,遂即策馬來到郡守府前立定,大喝道:“里面的人聽著,大楚上將軍項莊在此,限你們一刻鐘之內投降,否則,打破府邸,雞犬不留!”
“打破府邸,雞犬不留!”
“打破府邸,雞犬不留!”
“打破府邸,雞犬不留!”
荊遷、龐鈺、晉襄以及千余陷陣武卒登時三呼響應,聲勢震天。
聽聞項莊到此,守在高墻上、轅門上、院子里、屋頂上的漢軍將士無不色變。
過得頃刻功夫,郡守府大門內終究傳出了一個有些顫抖的聲音:“請請請,請問,你真是大楚國的上將軍項項,項莊嗎?斬殺攀噲將軍的那個?!”
“不錯!”項莊朗聲道,“本將軍就是項莊,如假包換。”
大門內那個聲音又道:“那那那,要是我們投降,你能饒本公子不死嗎?”
本公子?!項莊聞言登時心頭微動,當下應道:“當然,只需你們投降,本將軍可饒你們不死,一個不殺!”
“上上上將軍,你可可可要說話算數。”
“本將軍向來說一不二。”項莊傲然道。
“開開開大門。”大門里的那個公子一聲令下,郡守府的包鐵大門便慢慢打了開來,遂即一個披甲束發的年輕公子哥從大門里迎了出來,先向著項莊長長一揖,然后閃到大門左側,做了個恭請入內的手勢。
汜水河畔,陳豨領著三萬壯丁正浩浩蕩蕩南下。
雖然已經逃離了敖倉這座牢籠,可陳豨心里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意,因為天下雖大,他卻發覺自己竟然無處可去。
關中劉邦老巢,又有函谷、虎牢天險,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河北是張耳、藏荼、韓王信的地盤,又隔著河水天險,過不了河。
往東是梁地,齊地,陳豨可不會自大到以為憑著三萬烏合之眾就能打敗彭越、韓信的幾十萬雄兵。
也許只有向南才是生路。
南邊沿著江水依次是臨江國、衡山國以及淮南、江東,臨江王共敖、衡山王吳芮,淮南王英布,陳豨都沒勇氣前去挑戰,只有江東也許還能立足,可惜,此去江東不遠千里,陳豨的三萬壯丁又沒有照顧糧草輜重,他也不知道最后能走到哪里。
陳豨正患得患失之際,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大岳,向前延長的馳道也出現了岔道,一條往西進了大山,另一條卻筆直地指向了南方,不消說,這座大山必定就是中岳嵩山了,順著向西這條馳道,就能直抵虎牢關下!
陳豨正望著巍峨的嵩山發呆之際,部將侯敞從后面追了上來,喘息道:“上將軍,有梁軍追上來了!”
陳豨臉色大變道:“有多少追兵?”
“不足千人!”侯敞道,“要不要殺他一陣?!”
“什么?不到一千人!?”陳豨皺眉道,“彭越老兒也太不把我陳豨放在眼里了,區區一千人就敢來追殺我三萬大軍,簡直不知死活!”說罷,陳豨又環顧身邊十幾個部將,大喝道,“諸將聽令,整頓本部軍卒,列隊迎戰!”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霎時響徹云霄,原本亂糟糟南下的“魏軍”紛紛駐足,開始列隊,不過民壯就是民壯,等到北方馳道上出現梁軍身影時,三萬民壯都還沒有結好陣,就像是一盤散沙,胡亂堆在了馳道左側的曠野上。
反觀北邊追來的梁軍,卻是陣容整齊,兵甲仿佛。
兩軍陣圓處,對面梁軍陣中忽然走出一騎,對著陳豨遙遙抱拳道:“敢問,前面可是大魏國上將軍陳豨?”
陳豨皺眉道:“足下是誰?”
那騎抱拳道:“在下武涉,大楚上將軍項莊帳下幕僚,上將軍不記得在下了嗎?”
“原來是武涉先生!”陳豨當即帶著數十騎催馬出陣,直到距離武涉不足十步時才勒馬止步,又指了指武涉身后的田橫部,問道,“先生已經叛楚歸梁了?今天可是奉了梁王彭越之命,引兵前來截殺故人的嗎?”
“非也。”武涉搖頭道,“在下奉了上將軍之命,前來離間彭越、呂澤,如今兩人已經中計,敖倉城下的梁軍也已經跟漢軍打起來了,在下使命完成,脫身后本待趕回三川郡,不想竟在半道聽說將軍已經從敖倉突圍,便特地追來一晤!”(